我娘在卧室里坐着。进去时候,她忽然转过脸来,无比慈爱地唤我:“囡囡,来。”
她一向不聪明,没有人间推崇的那种机灵智慧。不过正大仙容,卸罢浓妆后微微笑,神仙也似。我走过去,跪下来,将她手心贴在脸上,说:“妈,我要出差。”
她做不动清洁后我找了一份小店里卖东西的工作养她。人人叫我小妹,没有正名。倘若她愿意,其实可以过这个世界上任何豪富都无法想象的生活——不说点石成金,随便抢两家银行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她也许并不愿意。无论聚宝盆还是摇钱树,她都看不见,多拿点现金回去吧,还要我跪洗衣板承认小偷小摸。我堂堂一只千尊万贵的狐狸,哪怕法力恢复也没虾米用,沦落到去街边的外贸店卖冒牌D&G,每天对着熙熙攘攘的人放开嗓子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一百元一件啊。”郁闷不郁闷?好在她却很喜欢。
这样的工作要半夜出差?我很担心她反问。
然而她没有。
她只是很欢喜地看着我。手指在我脸上小小地摩擦,说:“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升上朦胧星光笼罩的高空,衣袂飘摇,异常清冷,我对万家灯火中的一盏长久注视,不忍远离。忽然间心口热热地一痛。
我按住胸口,极为诧异。后背寒毛竖起来,幸好立刻被身边的白弃抚平,他对我笑:“心疼吗?”
“我在你和你娘的心上各种了一枚青蚨符。如彼此有大急难,无论千里万里,感同身受,那时候我便遣族人为之解厄。你不用为她太担心。”
奇怪,我向来觉得白弃是单细胞动物,怎么一时不见,他变得这样细心体贴?白弃对此质疑耸一耸肩,不置可否。嗯,也许是青春期已经结束了吧,难道他的愚蠢跟人类脸上的豆子一样,会随年龄消退的?
未及想完,脑子上已经挨了数个暴栗。出手真重。我哀号几声,愤愤问他:“我们去哪里?是不是回狐山?是不是回去就可以把命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