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看看我,又看看树,又看看天,他说,我走呀。
我说,闲跑去呀。
他说,闲跑。他们在学校里办事,没法上课,我把学生们都放了假,放九天假,九天啥事情也没有。
我说,你不留在庙里看红火?
他转过身去,他说,看了,太吵人,吵得我在学校连觉也睡不成。睡不成觉也没啥事情,放九天假啥事情也没有。
坐在这棵李子树底下就能听见,也不知道使恁大的劲要干啥,这伙吹响器的道士劲真大,大得要把日头揪下来当锣敲呢,十里八乡的人都围在庙里,每户人家都按人头交了钱,说几十年也没有祈过雨了,现在地都分给个人了,祈雨都是给自己祈的,这一回要好好闹一回。娃娃们都不上学了,都放了假跟着大人们乱,都在庙里综着看红火,嗷嗷地乱叫,隔这么远也能听见。荞麦在庙里,爸在庙里,牛娃也在庙里,都在庙里。就是把他从庙里给吵出来了,吵得他连觉也睡不成了他。吵得他啥事情也做不成了他。他转过身去,我就看见他满头的花白头发。
那天我坐在院里的碾盘上绣鞋垫。鞋垫剪得爸也不能用,荞麦也不能用,我就照着心里想的尺寸瞎胡剪了一个。满村子的人都说他要来。都说他要来了,我就赶着绣,一连绣了三天,他还没来。鞋垫上绣的和这一样,也是三朵花,五片叶,两条鱼。花是荷花,鱼是金鱼。一连绣了三天他也还是没有来他。妈就在窑里敲那口破锅,梆梆梆,梆梆梆。我知道是催我喂猪去呢。我就撂下鞋垫去喂猪。喂了猪,我就又坐在碾盘上,还绣。妈就在窑里敲水缸,当当当,当当当。我知道是催我担水去呢。我就撂下鞋垫去担水。担了水,我就还坐在碾盘上,还绣。妈就又敲开面板了,咚咚咚,咚咚咚。我知道这回是催我做饭呢。就是个催,就是个催,能把人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