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想象,这样的“帮闲”、“师爷”形象在当时的各级政府、各色官方或民间机构中都应普遍存在,夏仁虎如此形象地刻画出一个“理不讲”的丑角儿来,应当与他当时的际遇有关。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夏氏选择投奔“张大胡子”而去,原本就是冒着这个俗语经验之大不韪而去的。军营里有“不讲理”的长官,同样也会有一大帮“不讲理”的幕僚存在。这个“理”并非夏仁虎一人说得清之理,各人在各自的利益立场上都有铁板一块的道理,夏氏的统一家国之理想可能于他本人而言是“天理”,是昭昭如日月的“至理”,可于府衙中诸色人等而言,未必如此。
剧中的“李不将”,不出所料的将朱裔的风雅世界搞得天翻地覆。替主子出毒计,豪夺朱裔的“红杏”及家产,继而朱裔忧愤而死,紫云守志终老。凡此种种,原也不脱明清传奇之旧式情节构思,只不过扔掉了常见的凭借神仙救助、梦境重逢式“大团圆”的结局,而更显凄凉悲怨。除此之外,夏仁虎诗稿手迹
夏仁虎没有再对这本传奇有更多的表述,全本十二折的内容,不多不少,节奏不紧不慢地演绎了一个传统悲剧类型的剧本。他只是在跋尾中轻描淡写地提到,今年客沈阳,长夏务简,恒以度曲消遣,偶览此篇,谱为传奇。十日而脱稿。余居文字无忌之世,彼但可四十字者,余则不妨放言,聊代梅村抒其感慨耳。
已经开始以度曲消遣的这个夏仁虎,和那个“我不入地狱,谁向地狱行”的慷慨豪侠,似乎已经相去甚远。从亦儒亦侠的风骨到如今聊代古人抒怀的闲人,夏氏在关外的两年境遇若何,可想而知。九十岁时,他回忆这两年的军旅生涯时,曾赋诗一首云,因思定一功,关外或有望。虚作出塞云,难副旧时愿。又自作注云,时军阀内争不已,有人谓关外兵力强,可靖内争,余乃应关外之召,终失所望。失望之情,溢于笔端。
1926年,夏仁虎带着近千首诗稿和这一本《碧山楼传奇》返归北京。虽然仍历任北洋政府关税特别会议委员会委员、财政部次长、财政部代部长等要职,但名不副实的尸位素餐只能让夏氏萌生退意。他依然赋诗抒愤,诗云,还京任司农,惟有仰屋叹。日坐赧王台,灾官断炊爨。诗注云: 时税收皆由地方截留,中央政费无所出,复不敢轻举内外债。中央官吏枵腹从公,惟于年节,向各私立银行告借少许,略资点染而已。这“略资点染”的虚衔与不办实事的空位,已经让夏仁虎再也没有从政的热望。亦儒亦侠的风度,几乎已经要沦落到儒不儒、侠不侠的两难境地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