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点头称是的冬香,菊治想象着她十七八岁时的模样。那时她一定还穿着校服,身材修长,但还是掩藏不住少女青苹果般的娇羞。
“那是在富山读的吗?”
“对,书是我悄悄儿地……”
冬香小声回答,祥子接口道:“那年我刚大学毕业,我把书带回家去读,我妈却骂我看下流小说……”
的确书中的女主人公和几个中年男子同时都有肌肤之亲,但菊治并不是把她作为放荡的女子来描写的。
“那是真人真事吧?”
祥子追问,菊治点头答道:“但是,我仅是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我家十分保守,对那类书的限制很严,可我们都非常喜欢,很羡慕女主人公自由奔放的生活方式。冬香,你也一样吧?”
“我看了不知多少回。”
“机会难得,你把书拿出来,要个签名嘛。这儿有签字笔。”
祥子递过笔去,冬香慢慢腾腾地从挎包中掏出书来。
淡蓝色的封面上,象征着墓碑的白色线条交错延伸,中间部分隐约显出一个少女的侧脸头像。
由于保存得非常仔细,虽说十八年的岁月已逝,橙色的腰封却完好地保留着,整本书几乎没有半点儿污迹。
“是入江冬香吧?”
菊治重复了一遍冬香的全名,当他正打算在书的扉页签名的时候,冬香十分难为情地低语:“对不起,能不要姓氏,只写我的名字吗?”
她的意思是希望在书上只写上“冬香”二字。
菊治确认了一遍冬香的想法。
“不好意思。”她小声说。
作家签名的时候,一般的读者都喜欢写上自己的全名,冬香这么要求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理由?
菊治若有所思,祥子半开玩笑地问:“只写上你的名字,是不是觉得将来即使离婚或是再婚,只有你的名字是不会变的?”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菊治偷偷瞄了一眼冬香,只见她低眉顺目地一言不发。
菊治决定不再追问,他写上“冬香女士”,又在另一行稍低一些的位置签下“村尾章一郎”的名字。
“这样签,行不行?”
说完,菊治把翻开的书还给了冬香,她目不转睛地端详着签名的地方。
看着冬香专注的样子,菊治不由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这么多年来,您把这本书保存得这么好,实在太感谢了。”
听到菊治的道谢,冬香抬起头来说道:“您写的第二部作品《安魂曲》我也保存着呢。”
“那么,两本书一起全带来就好了。”
“真的?我总觉得一下子让您签两本,有些过意不去……”
这时祥子见缝插针地问道:“您最近在写些什么呢?”
说心里话,称得上小说的东西,我现在什么都没写。虽说想写的欲望很强,可是一旦坐在桌前,只能呆呆地构思,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况且我就是写出来了,也未必有杂志肯发表。菊治心中暗想。
可是,在两个自己过去作品的仰慕者面前,这些话菊治怎么也不可能说出口来。
“我眼下有许多构思……”菊治狠了狠心继续发挥道,“下面我想以京都为背景写一部作品”。
“真的呀?”
祥子兴奋地问道,冬香也睁大了眼睛。
“我正在收集一些有关邸园茶室的资料……”
菊治一边说一边又十分恼火自己这种瞎话随口就来的行为。
以京都为舞台创作一部小说,这种想法菊治以前就曾有过。可能的话,他还想写一部以邸园为背景的优美动人的恋爱故事。这样一来,可以和他的处女作遥相呼应,作为长大成人后的男女爱情故事,说不定能在文坛上引起一定的反响。但是,近几年来从离婚问题到分居,夫妻之间麻烦不断,根本没有沉浸在男欢女爱世界里的精力和机会。
近来总算从这些争端中解脱出来,习惯了一个人的独身生活,却又总为眼前的采访报道、杂志撰稿工作疲于奔命,但是菊治仍然没有失去以京都为舞台精心创作的愿望。实际上,这次来京都,表面上的理由是受旅行杂志所托,采访游客们所喜爱的京都的茶室,然而在内心深处,菊治还是希望能够发现一些写作小说的题材。
菊治重新打量起面前的两个女子。祥子应该是四十岁左右,冬香看上去比祥子年轻三四岁,大概三十六七岁的样子。这两个人应都是有子女的主妇,祥子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为了使轮廓分明的脸部线条柔和一些,额前的刘海淡淡地染成茶色。冬香穿了一条米色的针织连衣裙,柔软的披肩发紧紧地包在她白皙秀美的脸蛋周围。仅从外形上看,祥子属于活泼外向的类型,现在好像还在从事与电脑有关的工作;冬香大概是专职主妇,看样子平时不太外出。
无论如何,自己也用不着在这两个人面前逞强,何必装出一副为写小说而来京都收集资料的样子。
“我真是个傻瓜……”
菊治暗自在心中责备自己的时候,祥子问道:“这部新小说,打算在哪儿连载?”
“那个,目前还处于收集资料的阶段……”
完全是一种推托之词,但菊治也只能这样为自己辩解。
眼前这两位女士根本不可能了解菊治眼下有苦难言的现状。
“我们非常想拜读您新的大作。写京都的话,我们也会产生一种亲近感。”
祥子和冬香确实住在京都和大阪之间的高,祥子的回信也是如此写的:“从我这儿到京都二十分钟就够了,我去拜访您。”
“我们从前也谈起过,您何不以京都为舞台写一本小说。”
祥子说完,冬香点头附和。
“您相当适合描写京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