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机,她走进卧室,心不在焉地翻起书来。手头有事情做,时间总能过得快一些。
九点、十点、十一点……她反反复复翻的还是那几页,视线落在文字上,脑袋却不受控制地放“电影”——灯光昏暗的包间,震耳欲聋的音乐,堆积如山的啤酒瓶,老陈半秃的头闪着亮光,李斯伟被人灌酒……一间幽暗的卧室,一个女人倚床等待,李斯伟醉醺醺推门而入……
这些画面太刺激,她赶紧摇摇头,把它们甩出脑海。
窗外突然传来沙沙的声音,一股潮湿的风吹进来,让她的头脑变得清醒。她把视线投向窗外,看到下雨了,且越下越大。
早上出门的时候晴空万里,李斯伟肯定没带雨伞。霎时间,一丝要罚他淋雨的想法一闪而过,但她还是很快摸出手机,给他拨打过去。
“喂,叶子,我快回到了,在车上呢。”未待她开口,他就在那边急忙解释,看来已经内疚。
“唱歌结束了?”她故作轻松地问,不想让他以为家里有“审判”在等他。
“还没结束,我提前回来了,现在快到站了。”他的语气里有迫切想要补偿的意味。
“下雨了,你带伞没有?”她切入正题。
“没带。”他答道。
“那我去车站接你吧。”她干脆地说。
“不用,这么晚还下雨,你别出来,我跑回去就行。先不说了,我要下车了!”他挂断了电话。
她犹豫片刻,又望一眼窗外哗哗的雨,这么大的雨浇在身上非变成落汤鸡不可。她快步走出卧室,拿了把雨伞,开门出去。
一场夜雨把空气洗得湿润又清凉,地上到处是积水,她撑开雨伞快步向小区门口走去,裤腿溅湿了一截。
才到半路,她就看到一个人把包顶在头上,一路小跑地过来。昏暗的路灯下,她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正是李斯伟,赶紧快步迎上去,把伞高举过他的头顶,为他挡住越来越大的雨。
“你怎么出来了?”李斯伟一脸惊讶,脸上都是水,头发紧紧贴在额上。
“给你送伞啊!”她伸手去擦他脸上的水,看到他那双狭长深沉的眼睛里流露出惊讶、欣喜、怜爱、愧疚的光。
他接过雨伞,两个人紧挨在一起,很有默契地快步朝住宅楼走去。
回到家,他洗完澡后,从卫生间走出来,径直走进卧室拿电吹风吹头发。她尾随进去,坐在床边,看着他吹头发,思忖是自己先开口,还是等他自己开口。
“你吃饭了吗?”他在轰轰风声中主动开口了。
“吃了。”她平静地说。她不会怨恨地说什么“难不成饿着肚子等你到现在”,如果自己拿起矛,他就会下意识举起盾。
“叶子,真对不起。”他放下电吹风,坐到她身边,看着她的眼睛,“下午有个客户过来谈生意,老陈让我去介绍产品性能,谈完生意之后老陈当场要请对方吃晚饭,我连转身的时间都没有,就跟他们一起出门了,所以把晚上跟你吃饭的事给忘了……”
她点点头,定定地注视他,等他的下文。
“我们明天晚上再去吃烛光晚餐吧,你知道这种节日就是商家赚钱的噱头,真正有情的人,天天都是情人节!我们明天晚上去吃也一样。”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可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她不关心什么“商家赚钱的噱头”,她关心的是他为何把这件事抛之脑后,“斯伟,我知道你很忙,那在老陈找你之前,你还记得我们今晚的约定吗?”
“今天早上我看了一眼公司的台历,发现今天是七夕,所以我记得晚上要和你去吃烛光晚餐。”他的目光垂到床单上,这床单是她选的,温暖的橙色。
“然后呢?”她问,尽量不带情绪。
“后来一忙起来,就想不起来了。叶子,对不起,明晚我一定补给你。”他抬起眼,恳切地许诺。
她能理解他的繁忙与健忘,当她认真聆听求助者的故事时,心里何尝不是装不下别的事?况且,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工作或许真的比一顿晚餐更加重要。工作关系到家庭经济,一顿晚餐算什么?只要两人愿意,随时都可以补上。但她还是抑制不住失望,因为她对这顿晚餐期望已久,它对她来说,另有深意。
想到自己的愿望,她想最后一搏。她摸摸他的脸,略带挑逗地说:“饭的事明天再说,今天的事还没做完。我先去洗脸刷牙,你等我。”
他似懂非懂,点点头。
她走进浴室刷牙,等吐掉嘴里的泡沫,已经想好待会儿要怎样做、怎样说。
可待她走回卧室,却发现他歪在床上睡着了,一条腿垂在床外面,被子没盖,应该是真的在等她,只是太累,不知不觉就睡着过去而已。她下意识瞅一眼时间,十一点四十五分,夜已深沉,这一天即将结束。
她端详着他的脸,伸手可及的距离,每一个毛孔都很清晰,可他的心却在另一个地方,让她看不见,摸不着。她不想推醒他,问他那两个安全套的去向,更不想在这个时候提起让他去借钱的事,因为这样的话,事情会变得要么太儿戏,要么太严肃。她无法接受太儿戏,他则无法承受太严肃。
雨已经停了,远处楼房亮着的窗户一个一个暗下去。她睁着眼,默默注视那些尚存的零星灯光,在黑暗中异常清醒。是生活太现实,激情终要让位于谋生;还是经过时间磨砺,他对她的感情慢慢在降温?且不怪他的健忘,她不也打算在晚餐后提出要他借钱吗?也许谁都不是存心的,只是各有苦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