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咨询结束得既不仓促,也没有拖拉,是一个比较圆满的咨询,她愉快地开始写总结。
但这种愉快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个探头探脑的人从外边溜了进来,一边打量房间里的摆设,一边给她递资料卡和名片,说:“何医生,我叫李亮,想和你聊聊。”
“您好,请坐。”何叶看来人穿件灰马甲,背着个相机,挎着个鼓鼓的包,一脸好奇,不太像来访者。资料卡上写的来访原因是生活困惑。再看名片,只见上面印着他的名头,是某都市报的记者。记者?她暗暗纳闷,再看一眼他脸上诡秘、兴奋的神色,心里猜到了七八分,但职业操守让她停止猜测。
“何医生,你肯定知道,如果把一个心理变态的人吹捧成了神,成为老百姓的偶像人物,将是一件多么可怕危险的事。只要是个有一丝良知的记者,都不应该对此无动于衷,而是要勇敢地、不惜一切代价地揭发他的真面目!”李亮的嘴快速翕合,嘴角已经积起两团白沫。
何叶只是平静地点点头,让李亮把话说下去。
“既然何医生跟我达成了共识,说明你也是个具有高度社会责任感的人,心理医生本来就应该如此!救民于水火之中,是我们义不容辞的天职!”李亮两眼放光,激动地直起身子。
“李亮,你的情绪一直都这么高涨吗?”何叶开口问道。
“当我碰到打抱不平的事的时候就这样,怎么,你认为我有病?”李亮眼中露出不快之色。
“不是,我只是想知道,你这种状态持续多久了?”何叶又问。
“何医生,现在我们探讨的是社会的大问题,我的小问题不足为道。你知不知道,刚刚从你这里走出去的,是一个喜欢男童的性变态?跟我举报他的家长有七八个之多!他还是个公众人物,这不是毒害青少年吗?这个社会病了,就是这种人造成的!你和我一起用最锋利的手术刀,切下这个社会大毒瘤,把他公布给世人看!你把他的咨询档案给我一份,我要写文章揭露他的病态真面目!”李亮拍案而起,胸脯剧烈起伏。
何叶注视着激动的李亮,不知他是在演戏还是真情投入,如果现在的行为是他的一贯做派,那么她初步判断他很可能有轻躁狂倾向;如果是在演戏,那她只想立即拒绝他的要求。而且,她听到他所说的话后,始终保持一份清醒。安南的问题她很了解,如果孩子家长真的反应这么强烈,出于保护孩子人身安全和心理健康考虑,也应该是向公安机关报警,而不是向记者爆料。
“李亮,你的睡眠情况怎么样?每天睡几个小时?”何叶问。
“何医生,你与其关心我睡几个小时,还不如关心那些正在受害的儿童!咨询档案是放在那里吗?”李亮把视线转向了文件柜。
“李亮,保密是心理咨询师的职业道德,我不能把来访者的档案给你。”何叶认真地说。
“如果你不给我,你的行为就是在包庇罪恶!”李亮振振有词,开始给何叶上纲上线。
话已至此,何叶觉得跟他已经无话可说,他并不是个求助者,只是想打着咨询的幌子来游说她交出安南的咨询记录。她站起身,严肃地说:“心理咨询师要受职业道德的制约,除非卫生、司法或公安机关询问,否则绝对不能泄露来访者的资料。如果你是因为这个事情来的,那就请回吧。”
李亮瞪着何叶,哑口无言,片刻后又一屁股坐了下来,换了种语气说:“我交了五十分钟的咨询费,我还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