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没有社会呢?因为社会主义建立要实现经济和社会的全面改造,很多是以强力或以强力为后盾的行政力量推行开的,每个领域的改造完成后,这个行政强力就遗留了下来,把本来是社会的东西也变成行政层级的了。作为一个行政层级都是一级管一级的,于是形成了自上而下的垂直统治。现在的进步就在于行政层级管理模式随着单位的解体逐渐退出,一个以横向结合为主体的多元化社会正在形成。改革开放后,各种经济组织在发展成长,许多横向联系的网络关系也在形成。
熊培云:显然,除了以横向关系为主要特征的社会资本得到发展之外,社会的话语体系也有了充分的发育。
王学泰:记得很多年前,我参加一个婚礼,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在大跃进的大好形势下,舍妹与某某成婚”。结婚成家与“大跃进”有什么关系?这是典型的官方话语入侵社会。老百姓离开官方话语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这是很可怕的。我们自称有五千年文明,可是竟落得除了报纸上官员教给我们那点话外,没有自己的语言了。时至今日,中国不只有官方话语体系,也有各式各样的话语体系,而且相互影响。除了新华社、中央电视台的官方话语外,还有大众话语,有代表八零后、九零后的年轻人话语,此外,还有网络话语以及知识分子群体的话语体系。
熊培云:伴随着社会的开放,现在大家不但可以“公开地窃窃私语”,而且社会话语也开始改变官方话语,应该说这也是社会进步之希望所在。
王学泰:是啊,比如在上世纪80年代末,吴冷西专门写过一篇文章批评“媒体”一词,说“媒体”是“党的喉舌”,用这个没有阶级性的词会混淆和弱化报刊的党性。结果现在呢?北京广播学院都改名为中国传媒大学了。这就是社会的进步。过去不能随便谈爱,所谓“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切都是阶级的人性。现在呢,也不一样了。
我说秦晖特别会发明词,他的“黄宗羲定律”便被官方用了,同样的情况还有吴思和他的“潜规则”。
熊培云:转型社会,实际上开启了一个不断开放的旅程。要有制度的开放,就必须有思想与行动上的开放。这就意味着大家应该打破不合时宜的自律,去创造与组织自己的语言,首先从精神上解放自己。这也是我为什么说当下中国“你默许自己一份自由,中国就前进一步”的原因之所在。几个月前,官方再次强调了“思想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