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门外,聚集了密密麻麻的百姓。他们掂着脚尖,不断向场内张望,神色有些慌张,更多是兴奋。
他们是来看杀头的。
犯人已经被五花大绑双腿跪在青石板上,背后插着一块“斩”字木牌。身旁站着两名面无表情的侩子手,只等传令官发号施令,犯人即人头落地,直奔九泉。
持着斧柄,手在微微颤抖着。这是我首次处决囚犯,难免会有些不适。
作为一个侩子手,最重要的是什么?师傅曾这么问我。
快、准、狠。我答道。
师傅摇摇头,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轻轻告诉我:杀,无赦!
……
“时辰已到”传令官掷出令牌。
“斩!”
我缓缓举起大斧,眼睛死死盯住囚犯脖上那道红线。据说从红线处砍下,犯人的痛苦是最少的,会快速通往极乐世界。
犯人是个江洋大盗,身怀几十条人命,也算是恶有恶报。
正当我准备做出“斩”字决时,一股森冷的寒意突然从脊背升起。
我僵住了。
双手似乎不再属于自己,斧头竟硬生生悬在半空。
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一个狰狞嘶哑的声音传入耳中:
“你......杀不了我”
我想起师傅的话。
被斩之人,若生前悍不畏死、恶贯满盈,则必有怨灵作祟,垂死挣扎。
这...就是人最本能的求生欲望?
斧头开始慢慢向我的头颅倾斜,刀刃泛着寒光。也许,人头落地的不是他,而是我。
“杀!”师傅突然望向我,低声说道。
我无法移动哪怕半分。
脑海出现一幕幕景象:被火烧死的少女,惨死在刀尖下的老人,被毒死的孩童......
是犯的人记忆。他在恐吓我。
斧刃即将从我头顶斩落。一道沉闷的响声传来。
师傅动手了。
囚犯的脑袋和身体分离,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后落在围观人群旁,不少人露出惊恐的表情。
乌黑的血从断裂处喷射出,将石板地染成深色。
据说,若头颅在地上翻滚九次,能看到生前之事。
我瘫坐在地上,木讷的望着他的头颅。囚犯的嘴角似乎露出一丝微笑。
也许他看到了自己的前世。
从那以后,我渐渐开始代替师傅,独自执行砍头。有时也会遇到罪孽深重的犯人,他们死前也有异象出现,不过我一直谨记师傅的话:
杀,无赦。
直到有一天。
师傅跪在了石板地上,五花大绑,蒙着双眼。据说这是特殊待遇。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师傅犯了罪,偷偷拿了宫中的银两。按理罪不至死,但是师傅斩过几个大官,现在,那些残余党羽们开始了报复。
只有我知道,师傅拿这些钱,是想捎回绍兴老家。那里有他从生下来就疯疯癫癫的儿子。
我执着斧头,双手一直剧烈的颤抖,忍住不让眼泪掉落。
师傅对我如同亲生父母,让曾经如同丧家之犬的自己有了安生立命之本,现在,命运却让我做最痛苦的抉择。
“时辰已到,斩!”我仿佛看到那些党羽爪牙在人群中狞笑。
突然,我下定了决心。不管自己是否会一无所有,甚至踉跄入狱,都不会杀死师傅。面对抉择,选良心。
我想放下斧头,向权贵们负荆请罪。
手突然失去了知觉,一股莫名的力量拉扯着我,用力将斧头劈下去。
鲜血四溅前,耳畔里飘过师傅的话:
“我老了,你的路还长。好好活着。”
师傅死了,死的很干脆,没有六月飞雪,也没有翻滚九次。望着人群的欢呼,我的眼神渐渐冷漠。
……
每个侩子手都有一段故事。
当生命不断宣告终结,他们的眼神也越来越冰冷,似乎在说:
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