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漓在我小的时候,我是最喜欢听奶奶讲鬼故事的,奶奶的心里装着好多故事,她在我不想睡觉的时候就一遍遍地给我讲“长耳朵鬼”呀,“摸胡子鬼”呀的故事,听着听着我就会慢慢跌入梦乡。
在我渐渐长大了之后却明白这个世界是没有鬼的,就象月亮不会割耳朵一样明显,但我还是喜欢鬼故事,喜欢聊斋里的美丽女鬼,喜欢她们那份为爱付出一切的执着,喜欢她们为情无悔无怨的痴迷。这种喜欢渐渐变做一种相思,虽然它不象火那样热烈,也不象水那样绵长,却会在夜深人静,捧茗独坐时从灯影深处静静地,缓缓地爬上心头,挥之不去!
我发觉我爱上了另一个世界里的聂小倩,爱上了善良的狐仙小翠,我总是希望在我深夜苦读的时候会有一张惊艳绝世的脸从窗外缓缓升上来,就象书上常写的那样,我渴望着见到真正的人鬼恋,去感受那里面的浪漫和辛酸。可惜,现实生活中是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的。我一边哀叹着,一边仍然做着我的遇鬼梦。现在有许多人是追星族,而我却是名符其实的追鬼族。
有一段时间我迷上了电脑,在那里我可以在聊天室里瞎吹胡侃,也可以在BBS上写些自以为哀怨缠绵的爱情故事,我的
故事不是女主角得了癌症,就是男主角意外发生车祸,我自己沉浸在这些人造的伤感中无可自拔,也确实博得了好多人的同情,我
洋洋自得几乎以为我是万物之主,可以操控人的生杀大权。直到有一天,一个叫胭脂的女孩给了我当头一棒,她在我帖子后跟了一帖,斥我根本没有生活体验,全都是我自己在无病呻吟。我的火气冲上了头顶,你懂不懂什么叫浪漫?懂不懂什么叫相爱却不能相守的无奈?我照着她留的信箱地址给她去了封言辞无理之极的信,并约她长谈一次,她很快就回了信,告诉我一个聊天室,说她每天都在那里。
我一看,傻了眼,这不就是我常去的聊天室吗?我怎么没见过一个叫胭脂的?不想了,去了就知道了,我赶快登陆进了聊天室,果然有个胭脂在那里,我注册的名字是“爱情风狂卷而来”,嘿嘿,卷得聊天室乌烟瘴气。我与几个哥们打了个招呼就急急潜下水去找我的死对头“胭脂”。
没想到胭脂小姐到先开了口:“你的风慢慢卷啊,悠着点。”“我还怕把小姐的胭脂卷到我的饭碗里去了呢。”我发了个呕吐的表情。她不理我的无聊动作,问我有没有经历过爱情,这可把我给问瞢了,在我的心里除了倩女幽魂就没有别人了,可我如果说我没有经历过,那我可不糗大了, 不行,我写过那么多爱情故事,临时编一两个是不成问题的,我正在
搜肠刮肚,想怎么说她才会感动得流泪,可她却先给我发了一句:“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她在笑话我?这还得了?我知道女孩子最怕别人说她年纪大,我决定要点就要点她的痛处,我说:“小姐今年年纪不轻了吧,大概二十七八?”她问我从何看出?我说从她的名字上看出来的,现在的女孩,年纪轻的就会取什么仙子,什么公主之类的,再大一点的,就会取琼瑶翻版,什么紫,什么雨的,象取胭脂这么土的一定是老大姐了。我对自己的判断是很有信心的。
她呵呵地笑着,这时候还笑得出来?她告诉我现在的胭脂都不叫胭脂了,叫腮红,她取这个名字的确是有怀旧的意思。我想了想,胭脂这种东西在什么时候是最时兴的?
大概是梅艳芳演的《胭脂扣》中的那个时代吧。我的眼中清晰的出现一个女子的模样,窄窄的旗袍裹着玲珑的身躯,绾着精致的发髻,眼波是流动而妩媚的,披着长长流苏的披肩从暗淡摇晃的灯影里缓缓走过来。这就是胭脂吗?这就是活在虚拟世界的倩女幽魂吗?我终于从虚拟世界里找到了我的偶像。
其实她的年纪并不大,只有22岁,上大四,正面临着毕业分配的困扰。她告诉我她有一个相恋四年的男友,是同系同班的同学,男友的父母希望她能跟他一起回他的家乡,一个边远的山区小城,他的父母已经给她联系了一个小学教师的职业,可她却犹豫不决,她怎么能放弃武汉优越的环境而跟他去山区呢?她说现实生活其实已经给人留了很多磨难,两个相爱的人并不一定只有死别,生离才是最痛苦的。我们之间出现了几分钟的沉默,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还是该劝勉她,她说她要下线了,我很急切地问她还来不来?我有话要跟她说,可我现在还没想好。她打了个笑脸符号,说她每天都会来。
第二天,我早早就到聊天室去等她,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将房间主题改成“胭脂洗去秋阶影,冰雪招来露彻魂”,也许,我是在希望着我心目中的胭脂女鬼是以冰为魂,以露为魄,不受尘世的纷纷扰扰而控制的。她来了后看见我改的主题,说我到是很会搬弄几首古诗嘛,我不好意思,只好招供我是下载了《中华诗词》,我说我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还比较诚实。她笑笑,问我想跟她说什么,想好了怎么说没有?我说还没想好,不过我可以告诉她我为什么喜欢写死别,我讲了从小就在我心中扎根发芽的鬼故事,讲了人鬼恋代表着两个人之间生死不渝的感情,只有死才是人力最不可挽回的离别,而所谓的生别,在我以为是两个人还不够爱着对方,如果是真爱就没有什么是不可放弃的。她叹了口气,只是告诉我,我们并不是生活在真空里,我说这可和我心目中为爱舍身忘我的女鬼相差太远了。
在这以后我再也没见过胭脂,她就这样凭空消失在网络中,在我潜意识里,她一定还有另外的名字,她用另一个身份活在网中,却再也不是我的胭脂扣了,她以前告诉过我她常来这个聊天室,可却是最近才改名叫胭脂的,她现在一定是又改了名字吧。也许是我们看问题的方式不同,我的这些看法在她的眼中是单一而天真的吧。我怀恋着纯真的狐仙小翠,怀恋着挣扎于轮回的聂小倩。
接到胭脂的电话时,我是猝不及防的,可我还是很高兴,我高兴她还记得有我这么个朋友,她不知道我的真实姓名,所以在电话犹犹豫豫地说:“麻烦找一下爱情风。”我笑了:
“我就是!”她听到我的声音有些吃惊:“不要开玩笑。”我被她逗乐了:“你是胭脂吧,我一听你的声音就可以猜到,象你的人一样轻柔。”她再没有怀疑,说原来你是个女孩?我也忍不住放声笑了起来,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男孩了?女孩就不能欣赏女孩吗?难道你不愿意和女孩交朋友?还是你希望我是男孩?她有些迟疑,告诉我她打电话给我的目的只是想说她留在了武汉,而她的男友昨天已经回了老家,他的父母都很失望。说完这些,她就挂上了电话,我痴痴地拿着听筒,半晌回不过神来,不知道是为了她逝去的那份情缘惋惜,还是为了我心中轰然坍塌的理想而缅怀。我终于想到该怎么跟她说了,我要告诉她我再也不会写被阴阳相隔的有情人,因为虽被阴阳阻隔,尚且还能情未了,但真正无法逾越的是现实生活中的选择,古人早就发出过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感慨,而现代生活中这种感慨就更深了,人就是活在不断的选择之中,在得到一些东西的同时,必然会失去一些东西,而爱情的分量在现代人的眼里渐渐变得越来越无足轻重起来。我们把爱情轻易的丢失了,人们不再痴情,爱情快餐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如果有人为了爱情而放弃诸如名利,地位等物质条件,就会引来别人的讪笑和嘲弄。
她挂断了电话,甚至没有听我说一句话,我想这并不是她的初衷,我对着电话轻轻地说:
“是的,生活中的确有许多无奈可以让人生离,如果性别也算是一种拒绝成为朋友的理由的话。
”她已经听不到我说的话了,但我想她一定会以为碰到了一个网络骗子,一个假中山狼,我不知道一个在网上找朋友还要选性别的人在现实中会如何选择她的生活,只是我知道我再也找不到我心中的倩女幽魂了。也许,现代人的爱情丢在了聊斋中,让一个个虚幻的女鬼去实现我们心中美丽而遥远的梦,但所谓的聊天室却并非聊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