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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发布时间:2013/6/29  阅读次数:484  字体大小: 【】 【】【
      8.

                凤姐从不穿裙子,长年只穿牛仔裤。夏日的一天,我喝得酩酊大醉回到我的小屋,却见她穿了一件薄纱裙子进来。我之所以又喝得大醉,是因为那时正值暑假,高中时经常在一起的几个要好的同学放假回来,我做东请他们喝酒。在我看来,他们虽然是大学生,但毕竟没有收入,花钱小里小气的,就把他们划入落魄人里去。哪知言谈之下,发现他们活得很充实,而我实际上活得很空虚,就喝多了。

                凤姐穿上裙子使她的胸更挺臀更翘,我头一次发现她原来可以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想明白这件事后,我的心跳立刻加速,小家伙也像嗅到了美味的蛇一样蠢蠢欲动。凤姐一定是看到了我眼中的凶恶,所以没等我说什么,转身就要逃,可我已经扑过去抱住她并把门插上了。凤姐听到插销滑动声,更加惊恐,大叫,李想,你要干什么。我心里想,你说呢,我还能干什么,这事还用问么。我想把她抱起来,可酒后力弱,怎么努力也没能如愿。这也跟凤姐拼命挣扎抵死不从有关。可她越是这样我的***越盛。我连拉带扯地把她拖到床边,将她推到床上,然后跳上去,像死猪一样压在她身上。她惊惧地喊,李想,你要干什么,你再不放开我,我要喊人了,我真要喊人了。她说了数遍这样的话,可我依然不放开她,正如我所料,她是不会喊人的,但挣扎得很凶,让我一时难以得手。我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掀开她的裙子,扯下她的内裤。正是酷暑季节,本就热得流汗,这一通折腾,使我汗流浃背,气喘如牛,甚至有些虚脱。她手脚并用,把我推到一边去,撩下裙子跳下床便逃。我喊她站住,可她根本不理我,趿上鞋子,也不管她的内裤还留在我床上呢,就这样跑出去。

                我发了半天呆,觉得她不该这样。一个做这个行业的人,为什么要抗拒我呢,我和她难道不是好朋友么,既然是好朋友,在我***难耐的时候,用她泄泄火难道不可以么。我因此很生气,抓起她留在床上的内裤狠命揉搓,搓成皱巴巴的一团儿后,怒气冲冲地摔到地上。

                休息了一阵子后,我的体力恢复了很多,可***依然盛。我想到了小水,于是下床给她打电话,可怜巴巴地说我有急事,你马上来,否则我就要死掉了。小水接了电话,果然风风火火赶来。我早已埋伏在门旁,她一进屋子,我立刻插上门,把她抱起,扔到床上。小水吓坏了,惊叫,想哥,你怎么了,你要干什么。我说我中了情毒,没有女人,我就要烧死了。说着我又拉又扯她的衣服。她弄明白了我的状况后,说我自己来。我哪里还等得及,几下就把她剥光。在昏黄的灯光下,小水的身体白得发亮,下身一撮柔密的毛发泛着黑亮的光泽。我一见她美丽的胴体,感觉自己像是一只撑到极限的气球。

                发泄完后,我如一滩烂泥般摊在床上。小水一脸阴云地穿衣服。我赶忙向她道歉,并无耻地说我可以给她钱。她听了这话冲我吼,你把污水都射到里面去了,我可不想怀孕。我一听这话吓坏了,赶忙说,那怎么办呀,你赶快吃药吧,听说二十四小时内吃药还有效。这时门外有响动,感觉有人走过。我凝神听了听,门外一片安宁。小水一言不发,只顾着穿衣服,不搭理我。我赶紧再次道歉。她穿好衣服,走到门口,听了我的话,回头说,没事了,想哥,你别多想,即便怀上也能打掉的。我听了这话更担心,说都怪我。她却出我意料地说,想哥,你是个真男人。说完便出去了。

                我呆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接着凤姐的声音传来:李想,你出来,我有事找你。我一听是她,吓得一激灵,光着脚丫子跑过去把门插上。凤姐站在门外,也不敲门,对着门说,李想,快把我的东西还给我。我说什么东西。她说你别装糊涂。说时声音很高,带着怒气。我说什么东西呀,你不说我咋知道你要什么呢。凤姐说你成心的吗。我实在想不明白我这里有她什么东西,于是四下逡巡,当瞥见床下被蹂躏成一团儿的白色内裤时,恍然大悟,她不会要的是这个东西吧。于是我拾起内裤,用力抻了抻,使它多少恢复了一些本来面目。我把门开了一道缝,将内裤递给她,说是这个吗。她哼了一声,夺下内裤就走。我忽然想到凤姐怎么会来得这么快呢,小水好像刚出去没两分钟,她就出现在门外。第二天,我问小网管凤姐什么时候来的。他告诉我说凤姐早来了,说用厕所。至此我才明白,一定是凤姐来要内裤,却发现我和小水在***,于是站在走廊里听。小水出去时,她躲进卫生间,小水出去后,她便来找我要东西。

                这件事一度弄得我和凤姐的关系十分紧张。但没多久,我们又和好如初了。给我们创造机会的是小水。那天她过生日邀请我参加,凤姐自然也参加。我利用了这次机会与她冰释前嫌。她们原计划到饭店大吃一顿。我记得小水说过她最喜欢野餐了,于是建议说,咱们把蛋糕拿到野外去过,那里山清水秀空气好,你们看如何。小水一听这话,高兴得蹦起来。为了避免我一个男人和一群女人在一起的尴尬,我打电话邀来我那些落榜生同学同去,他们平时没人请喝酒,个个都很馋,听说有酒喝,都兴高采烈地来了。

                那天的天气非常好。静谧的松林里飘着淡淡的松香味,那是我喜欢的味道。我们坐在落满松针的草地上,嗅着野草野花的芬芳,听着阵阵松涛声,开怀畅饮,心情好极了。吃过蛋糕,喝了一通酒后,大家开心地跑到不远处的河边去玩。凤姐没动地方,起开一听啤酒喝着,心情不佳的样子。我抓住机会,在她对面坐下,说我陪你喝。她横了我一眼没说话。我试探着对她说,那天真对不起,我当时喝多了,心情也不大好,才会那样。她指着面前的啤酒说,你不是要陪我喝酒吗,那你先喝几个给我看看。我说喝几个啊。她说喝十个。我吓了一跳。我已经喝了七八听了,再让我喝十听,实在喝不下去。因此我说能不能少喝几个。她说不行。见我还不开始喝,她冷冰***说,你不是真男人么,咋了,不行了。我一听这话火了,说你居然偷听。她脸一红,哼了一声说,谁偷听你们那点儿破事,我是来要东西的,碰巧听到而已。见我还要与她理论,她怒气冲冲地说,你到底喝还是不喝啊。我一想,那件事毕竟是我不对,我若不喝,她不会原谅我,于是我起开一听啤酒往肚子里灌。她在一旁冷眼旁观不说话。灌了几听后,我哇地一口吐了出来,赶忙跑到一旁抠嗓子,把胃肠中的酒水都吐出来。凤姐斜了我一眼,说咋样啊,剩下的还喝不喝呀。我深吸一口气,大声说,喝,是男人宁可死,也绝不低下高贵的头颅。于是我像要就义的勇士一样,把剩下的啤酒统统灌进肚子里。喝完后,我又跑到一旁去吐。吐完后,我指着地上的空罐说,我可都喝完了。凤姐的语气温柔了很多,说吐了不算。我一听这话,怒发冲冠,打开箱子,起开一听啤酒就要喝。凤姐抢下我手中的啤酒罐说,好了,我原谅你了,现在你可以陪我喝酒了。我说现在吗。她说现在。她扯开箱子,把里面的啤酒罐统统倒出来,然后一一起开。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她把所有的啤酒都起开后说,我喝三个,你喝一个。说完便开始喝,喝完三听后,说该你了。我赶忙抓起一块蛋糕吃了,然后把一听啤酒灌下去。凤姐说该我了。她又喝了三听啤酒。我陪了一听。喝到后来,我醉眼朦胧,辨不清眼前事物,再后来意识也模糊了。第二天小水告诉我说,她们从河边回来后,见到我和凤姐搂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的,拉都拉不开。还说我们脸上都是蛋糕,好有趣啊。(现在想来,我那短暂的青春岁月里,凡是留下深刻记忆的事情,竟然都是与纵酒纵欲有关的。每想到这个事实,我就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9.

                与凤姐和好后,我觉得欠小水人情,于是就经常找借口带她去红水河边的松林里野餐。每次小水都很高兴,有一次,她竟然说她若死掉了,就埋在这里。

                二妮没做到年底便回乡了,说是父亲病重。新年过后没回来,我以为她就此远离这肮脏之地了,谁知春暖花开时节,她却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吃了一惊,脱口说,二妮,你咋又回来了呢。她笑嘻嘻地看着我说,不是,我是来买东西的。说着从身后扯过一个朴实的青年来,郑重地向我介绍说这是她对象,叫艾保国。又说他们马上要结婚了,这次进城就是来购买结婚物品的。我看着二妮灿烂如春花般的脸蛋,心中暗暗为她高兴。凤姐闻讯赶来对我说,你这个干哥哥是不是得有点儿表示呀。我说当然了,我随两千块钱礼,再送她们一个大电视。凤姐说她们结婚的礼服我全包了。二妮赶紧谦让。我笑说你傻呀,白给还不要。艾保国听了我的话,腼腆地笑。他在我们面前一直局促着,不敢说话。这越发让我觉得他是个好青年。可我也因此对她们的未来产生怀疑。我找到机会悄悄问二妮小艾是否知道她的过往。二妮说他知道一些,我没全告诉他。我赞许说你做得对,有些事情,一辈子都别告诉他。二妮却肯定地说他一辈子都不会问我的。后来我了解到,小艾家里兄弟四人,只有老大成家了,***、老三和小艾都没成家,原因是他们的父亲没钱。那是一个贫困山区,老百姓一辈子也攒不下多少钱。老艾只攒了两万多块钱,这已经是他能攒下的最大数额,都给老大娶媳妇用了,再也拿不出钱来给其余三个儿子娶媳妇,为此老艾愁得差点喝农药。二妮知道后,把手中的五万块钱都拿了出来,给***、老三各两万元,自己留下一万元与小艾结婚。那个贫困山区,两万元钱足以娶回一个媳妇了。老艾知道后,险些给二妮跪下,若不是二妮拦得快,老艾当真会给二妮磕几个头。老艾老泪纵横地对小艾说,二妮对咱家有大恩,不管她怎样,你都要向对亲娘一样待她。

                我把这个事情告诉了凤姐,她感叹说二妮真仁义。二妮走的时候对我说,她跟村里人说她在城里遇见贵人了,希望结婚的时候我这个“贵人”能去。我一听这话,顿感压迫。我明白,二妮这话是让我扮成一个贵人给她撑脸面去,这样才能让村里人相信,她那五万元钱是事出有因的。这关乎到二妮的名誉和在村里的生存状况,我当然不能轻视。可问题是,我只是一个小人物,怕是撑不起所谓的脸面。我郁闷至极,找到表哥诉苦说,人活自己的,该别人什么事情呢,撑什么脸面呀,真烦人。表哥笑说这就是当今的社会现实啊。我怒骂,狗日的社会现实,这分明就是一个***的社会,我们他妈的都是***的人。表哥听了我的话笑而不语。我清楚,说归说骂归骂,牢骚发完后该办的事情还得办,于是我自己打自己嘴巴对表哥说,这事咋办呢。表哥沉吟片刻后,对当前形势进行了一番剖析。他说,在城里撑脸面确实不容易,但想来农村那里应该好办些,无非就是多去几台好车、客人穿得体面一点而已。我由衷地点头表示赞同。有了这个结论,下面的事情就好办了。表哥说我们单位能出个十辆八辆车,我再给我的那些个同学和朋友们打电话,邀他们同去,他们都是市里各部门的大小头目,座驾都不错。另外,前几天和文联主席老郭在一起喝酒时,他说正在组织采风团要去农村采风,正好也拉过去。这些人加在一起,差不多有三十多辆车。说到这里,表哥征询我的意见说,我看应该够了。弟弟,你看够不够。

                我说这个排场在农村足够了,可问题是他们能去吗。表哥笑说,这好办,我就说同去农村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吃吃最纯的农家饭,饭后登山踏青,那个村子的北山叫石公山,从前有些名气的,听我这么一说,这些家伙们怕是会抢着来的。我说,听你这么说,我都动心。表哥说,别看这些人表面上风光,其实个个都像关在笼中的小兽,盼着解脱呢。我听了很高兴。表哥又嘱咐我说,你给你那个叫什么的干妹妹打个电话,告诉她把饭菜做干净些,肉菜要自家笨养的,另外想办法弄点野菜野味什么的,这个季节,野菜应该正好。我再把我们单位食堂的桌椅和锅碗瓢盆什么的都运去,他们那里怕是找些好点的饭桌都费劲吧。

                表哥不愧是领导,布置起工作来头头是道。我大为佩服。出发那天清晨,凤姐把她哥哥和她的一干朋友也请来了。市公安局金副局长和我想象中的模样没多大差距,戴着黑墨镜,不笑的时候,满脸杀气。不过,见到我表哥,他却笑得很灿烂。表哥来的时候,未见他的车队,我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故。表哥说车都在郊区的加油站那里集中呢,在这里集中太招摇,尤其是金局长还弄来两辆警车开道,我哪里还敢在市区招摇啊。金副局长说,我那是为了保护采风团的安全,那可都是咱们市文艺界的宝贝呀,出了事情,市委领导能饶了我么。表哥听了这话,笑容更加灿烂。我却诡异地感觉他们像两个想到什么鬼主意偷偷笑的小男孩。

                金副局长说话时,嘴里叼着中华烟。看到烟草,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一件既好笑又有趣的事情,这件事情和凤姐有关,便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偷偷笑。凤姐是个冰雪聪明的人(也或许是因为这件事在她心中烙上了印记),见我先是看她哥哥手指间袅袅升腾的香烟,又看她,便明白我诡异暗笑的原因,瞪了我一眼。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几个月前的一天,我忽然心血来潮地对凤姐说,你该戒烟了,再不戒烟你要毁在这上面了。起因是她那段时间总咳嗽,而她居然边咳嗽边吸烟。这情形在我看来近乎自虐。她听了我的话,愣愣地看着我,看了一阵子后说,好,戒就戒。说完狠决地把手中的烟掐灭扔到地上,用脚狠狠碾,碾后,从包中拿出整盒烟扔到地上,继续碾压。我看着她装腔作势的样子,笑说你真戒呀。她一本正经地说,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我说你若再抽呢。她说我若再抽,就请你吃饭,你发现一次,我请你一次。我说那不行,你不差钱,还得有别的措施才行。她说还有什么,你说吧。我笑嘻嘻地说我若再发现你抽烟,我就……她果决地说,你想咋样都行。说完发觉这话不妥,脸便红。我解释说,我不能把你咋样,就是再发现你抽烟,我会——打你屁股。她瞪大眼睛看我。那时二妮还没离开这里,我暗中叮嘱她和小水监视她。凤姐和我说过,她之所以吸烟是因为所从事的工作必须熬夜,漫漫长夜,不吸烟无法保持清醒,这才染上烟瘾的。夜半时分,她的烟瘾犯了,习惯性地点着了烟,这时我突然闯入,看着她鬼笑。她陡然想起白天的话,赶忙掐灭烟,高声说我请你吃烤肉。这个时间,只有街边的烤肉烤串可吃。我说好。接着喊出二妮和小水同去。她二人早就躲在一边听呢,听到我的喊声,兴高采烈地出来了。凤姐立刻明白她被出卖了,瞪了她们一眼。我对二妮和小水说,你们头前走,我和凤姐还有一点儿事情要做。凤姐听了这话,赶忙招呼二妮和小水同走。我拦下她。这时二妮和小水已经出去了。我一脸坏笑地对她说,咱们还有一件特别的事情没做呢。她装糊涂,只催促我赶快走。我狞笑一声,突然把她压弯在吧台上,照着她浑圆的屁股就打。她惊叫起来,说你真打啊。我说这可不怨我呀,是你自找的。她极力挣扎,我死死按住。

                凤姐的臀部很有弹性,打上去是嘭嘭嘭的声音,而不是啪啪啪的声音。凤姐开始的时候惊叫怒骂,后来不知怎么,居然哭了。我打得兴起,全然不管她在哭。我才不相信她是被我打哭的呢。但我还是停止了殴打,这倒不是我动了恻隐之心,而是我的手打疼了。我放开她,甩了甩肿痛的手掌,扬长而去。多年后,我问凤姐当时为什么哭。她说她的确不是被我打哭的,而是被百感交集的情绪弄到失声痛哭的。她说她先是想起小时候她的同学被家长打屁股的事情,当时觉得很有趣很可笑。没想到多年以后,自己居然也会被打屁股,感觉很滑稽,也很郁闷。接着想到十二岁那年父母在一次车祸中双亡,现在只有一个哥哥,整日混迹于官场,无暇照顾她,她成了一个孤女子,于是痛感活着无趣,悲从中来。

                10.

                我有生以来只坐过一次警车,就是这次被凤姐硬拉进金副局长的座驾里。她说没坐过警车吧,进来体验体验。车开后,感觉和别的车没什么不同,若说有不同的地方,就是车走得顺畅,一路开过去,没有红灯拦截,因而也就没有因走走停停而产生的厌烦感。

                进村的路是沙土路,我们的车队行过,带起漫天尘沙,宛如西游记里的妖精降临。二妮一身簇新地站在路旁,她旁边是小艾和一个猥琐老者,身后是一群衣衫褴褛的村民。车队行近,二妮和众人均用衣袖掩口鼻。待飞沙走石过后,我们现出真身来。二妮、小艾和那个老者热情地扑过来。那天我穿了一身名牌西装,戴了一个棕色墨镜,样子看上去很酷。凤姐刚见到我这身装扮时,赞叹说我有成为帅哥的潜质。二妮没认出我,直到我摘下墨镜,她才惊呼并拉住我的手,不停地叫哥哥。那个老者自我介绍说他是本村村长,官称村主任,然后热情地去握每一个人的手。我一一向他介绍来宾。他得知来宾竟然都是市里各部门的大小领导后,惊得面如土色,那样子倒很像西游记里的百姓见到了妖精。老艾和二妮的父母躲在人群里,二妮去人群里拉他们出来,但他们死活不肯上前。我本想过去和他们打个招呼,但见他们瑟缩着,便没为难他们。二妮看着披红挂彩的车队异常兴奋,低声问我怎么会有这么多当官的,都是真的吗。我说那是我表哥弄来的,当然都是真的,都是国家任命的,不骗你。二妮说太好了,这下子他们该相信我了。说完亲***拉我的胳膊,把身子靠过来,看那样子好像还想亲我一下。我慌忙闪到一边,对她说快去向他们要礼金和礼物,他们都不差钱。

                这顿农家饭菜果然不同凡响,既有散养的笨鸡,也有刚从河里网到的野生鲜鱼,还有新采摘来的野菜。大家吃得很畅快,赞叹声一片。有几个领导当即表示要在这里建农庄,发展旅游业。饭后村长引导众人游北山。其时花事正盛,漫山的杜鹃花开得异常浓烈,远望去,宛如一片霞,大家未到山前,已被吸引,赞美声不绝于耳。待进了山,发现这里古木参天,植被保护得极好,而其它山则光秃秃的。大家很讶异。村长解释说,这个山之所以没被破坏,是因为没人敢,因为这座山是神山,山上的一草一木都动不得的,动了就有灾祸。又解释说,这话最早是山上庙里的和尚说的,有好些年头了,现在那些和尚早不在了,庙也塌了,不过这话却一代代传了下来。我们听了好笑。村长却一本正经地说你看你们还不信了,确实动不得,我们村里有个老汉也不信,偷砍了几棵树盖房子,结果第二年死了。我们大惊,问经过。村长说这事有二三十年了,那时候比现在还穷,有个老汉要盖房子给儿子娶媳妇,没钱买木料,就打起了神山的主意,偷伐了几棵古树,结果第二年赶车过河,碰到山洪爆发,淹死了,大伙都说这是神仙显灵了。我们当中有人说这事应该是凑巧,不是显灵。村长说还有个事不是凑巧,很多年以前,村里有个养羊的后生把羊赶到山上吃草,他想,伐树不行,吃点草总可以吧。谁知第二年疯了,满嘴胡话,不疯的时候,告诉大伙都别祸害神山,会遭报应的,大伙见他说话时的神情不对,便问他是谁,没想到他竟哈哈大笑说他是山神。

                到了山巅,见到破败古寺和古塔,一行人又是大发感慨,嚷嚷着要修路、搞旅游业什么的。村长听了大为振奋,频频哀求他们一定要记得说过的话啊。我听了直摇头。一年后,这个村长居然通过二妮找到我,让我问问那些人什么时候来投资啊。我说你缺心眼啊,那些人说过的话,怎么能当真呢。凤姐当时也在,老村长悻悻走后,她讥笑说,这老头儿咋当的村长呀,现在这个社会,第一重要的就是要分清哪些人的话可信,哪些人的话不可信,连这基本的能力都没有,还当村长呢,还好是在偏远山村,若是进了城,怕是都没法活。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凤姐自从被我打了屁股后,我们的关系就变得很微妙,具体表现是她见了我总是带着闪躲的眼神,这让我很不自然。直到有一天晚上,她带着一身酒气,杀气腾腾地闯来讨伐我。她怒气冲冲地对我说,女人的屁股不能打,你不知道吗。我冷哼一声说谁规定的。她愣了一下说,没谁规定的,就是不能打。我说过去是不能打,可那是过去,现在这个时代呀,过去不能做的事情,现在都可以做。她说,男女有别,你不知道吗。我说那是过去,现在男女有别吗,没别。她说不对,就是有别。我说你没看见现在的人,今天是男人,明天变个性就成了女人,同样,女人也可以变成男人。她听了这话,气呼呼地瞪着我不说话。最后她说不管怎样她都要讨个公平。我说你傻呀,公平早让狗吃了。她不依,坚持讨要公平。我说你到底想咋样。她想了想说,我要打还回来。我不屑地说可以,但要等我犯了什么错误的时候,现在你可以走了。我苦口婆心地分辨了这么久,感觉她应该消气了,在我看来,她不是一个胡搅蛮缠的女人。谁知她的怒气不但没消减,反而更盛,瞪圆双眼说,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今天让不让我打还吧。我说你没理由,讨伐敌人还得有檄文呢,也就是说得有理由,可你没有任何理由。她蛮横地说,侵略者要侵略从来没理由。说着挥舞手臂侵略过来。我慌忙闪躲,并对她喊,你无赖,我抗议。可她已近乎疯狂,完全不理睬我的抗议。我闪躲不及,被她捉住。可她的力量毕竟没我大,因此她极力想把我的身子扳过来打我屁股的目的就无法实现。相反我却瞅准机会把她压倒在床上。她气得不行,胸脯剧烈起伏,喷着酒气对我喊,李想,快放开我,快放开我,再不放,我喊人了。我说是你先挑衅的,不怪我。她大叫,再不放开我,我真喊人了。来人啊——没想到她居然真喊人了。我吓得赶忙去堵她的嘴巴,可急切间腾不出手来。情急之下,我做了一件荒唐事,用自己的嘴巴去堵她的口。结果,我被她溶化。

                事后,我看着床单上的血,大吃一惊,脱口说,你咋是***呢。她大怒说我他妈的又不是小姐,咋能不是***呢。说完气呼呼地穿上衣服走了。她走后,我看着床单上殷红的血迹,呆愣了许久。这年我二十七岁。凤姐三十岁。

                我最瑰丽的青春始于二十六岁,终结于二十八岁。二十七岁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现在,每当我回忆过去痛感青春已逝时,关于二十七岁那年的一切,就会像一把锥子反复刺向我麻木的神经。

                而我则***地享受着刺痛快感。

                11.

                表哥雄心勃勃的致富计划,在我二十七岁那年进入到第二个阶段。规划中那个将来形成垄断的巨型手机店开业了。表哥让我招聘几个人当售货员。我想到二妮,她现在在村里随小艾务农。说是务农,其实老艾小艾什么农活都不让她做,就干呆着。二妮听了这个消息后很高兴,说要和小艾一起来。我说你家的庄稼咋办,谁管啊。她得意地说有婆家人管。二妮和小艾来后,表哥任命我当总经理,二妮当店长,小艾当勤杂工兼保安。二妮推辞说她没当过官,不会干,怕干不好。表哥对二妮说,不用怕,干一段时间就适应了。你只要记住两句话就能干好,一句是本店的经营宗旨是诚信,另一句是本店的经营理念是尽最大努力满足客户的一切合理要求。二妮用力地点头说我记住了。表哥说光记住不行,要刻在心上。二妮再次用力点头。我向她道喜说,二妮店长好好干吧,别辜负大家对你的期望呀。二妮四顾富丽堂皇的店铺,兴奋地说,不解雇我,我就在这里干一辈子。小艾也喜滋滋的。看着他们,我满心畅快。

                手机店的生意出人意料地红火,表哥非常满意。有二妮尽心尽力地经营着,我也省心,每天躲在网吧里疯狂地玩网络游戏,日子过得很惬意。只是与凤姐的关系有些尴尬。我确实不知道她是***,若知道她是***我绝不会那样对她。我一直想找机会对她说这话。可那天以后,她见到我总是冷冰冰的。虽然也经常到我这里来上网,但每次都铁青着脸不说话,自顾自地玩游戏,不搭理我。直到有一天,我忍无可忍,暴怒说,你可以恨我,我不怪你,但我真不知道你是***,若知道,我绝不会那样对你……她蛮横地打断我的话,说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到你这里来过,你吃错药了吧。我呆愣了半天,心里痛骂,这婆娘,居然不承认那天的事了。我清楚记得,那天我被她溶化后赖在她身上没起来时,她问我,你刚才说你爱我,是真的吗。我猛然想起郑女爱说这句话,觉得这话很龌龊,于是对她说,这么虚伪的话,我怎么会说呢……现在她居然什么都不承认了,不过这样也好,此后我也当没发生过这事。

                半年后,她离开这里到外地看姨妈。离开前没与我道别,只在车站给我打电话说姨妈病了,她去照顾,得去很长一段时间,让我帮她照看店铺。我说你不怕我把你的十二钗都霸占为干妹妹啊。她笑说随你便。

                凤姐走后,我突然感到莫名的孤寂。这种感觉一直跟随我,直到那个灰暗的二十八岁。

                二十八岁那年,与我而言,所有的花都凋零成泥——我的青春就此终结。其后的生活再没斑斓,从此晦暗。

                不过,这年的春天却比往年更明媚、更温暖、更隆美,花儿也开得更早一些。小水嚷嚷着让我带她去春游。蛰伏了一个冬天,我也正有此意。于是选了一个太阳红红亮亮的周末,聚齐狐朋狗友,一起去红水河桥头的松林里玩。那天我们带了音响,在那里又唱又跳,玩得很尽兴。尤其是小水,舞跳得居然极好,引逗得我那帮狐朋狗友们大呼小叫的。只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却是她最后一次春游了——第二天,她鲜花一般的生命在此凋零。

                接到小水自杀的消息时,我正和凤姐在电话里胡聊。电话是凤姐打来的,说她得病了,很严重,让我安慰安慰她。我吓着了,赶忙问她什么病。她不说。我再问。她说其实也没什么,不算大病,是每个女人都会得的病。我懵了,想不出每个女人都会得的病是什么。再问她。她却恼怒地说让你安慰安慰我,你却罗哩罗嗦的像个女人似的。我说那你让我怎样安慰你呢。她说我也不知道,就是好希望你能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给我力量。我哈哈大笑说,你要力量啊,那好办,你闭上眼睛,我给你发功,你在那边收着。她说好,我试试。过了很久,她说我感受到了。我惊奇地说真的。她说是的,就这样,别停下,你发功我接收。我暗自好笑,说我哪会什么神功啊,我就会吹牛,这你还不知道么。她说那你给我讲故事吧。我说我哪儿会讲故事呀,我就会讲鬼故事。她说讲什么都行。我们就这样胡聊着。这时我突然接到一个骇人的消息:小水自杀了。我慌忙对凤姐说我有急事,改日再聊。可她不同意,非让我继续陪她聊。我说我真有急事,不骗你,我撂电话了。她恼怒地说,我恨你,我恨你……我顾不得她,撂下电话就跑。

                小水自杀的那天上午,她的父母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小水的父母不知道她在做这个行业(小水一直瞒着他们说自己在一家大公司做文秘)。因此见到怒发冲冠的父母,小水知道事情败露了,吓得面色惨白,人也随即委顿下去。她父母什么都没说,狠狠地抽了她两个嘴巴,带走她。下午,她摆脱父母,跑到红水河桥头的松林里,吞下整整一瓶安眠药。此后,每当我想起小水,就会跑到红水河桥头,站在那里凝望松林,仿佛小水还在那里,正和一群人在打闹嬉笑。

                小水吞下安眠药后,在一张皱巴巴的纸张上,给我写下最后的文字。小水在信中先是痛骂了一通这个世界。说她不恨自己的父母,是这个世界毁了她。骂完后说在这个世界上,惟有我是她的亲人,所以让我帮她做一件事情,给她找个好墓地。最好能葬在这片松林里,可她知道这不现实,这里是市民常去游玩的地方,政府不会让一个无知的小妓女安葬在这儿的。小水说若这里不让安葬,就把她葬在一个有花有草的地方,若找不到这样的地方就给她种些花草。又说她长眠的地方最好有流云和野鸟,她喜欢自由自在……这几年她攒下的钱用来购买墓地。反正这些钱她父母嫌脏不会要,就是捐出去,怕是也不会有人收,想来想去还是留给自己吧,只有自己不嫌脏,给自己买个好墓地,死后能有个安乐窝……

                小水的文字写得凄凄苦苦,我看后眼泪吧嗒吧嗒掉个不停。二妮站在我身旁,陪我掉。可能是这次眼泪流得太多,此后我再未流过泪。哭过后,二妮说她老家那边穷,给村里一些钱,他们就会同意把小水安葬在神山上,那里有花有鸟有流云,而且安静,没人破坏。

                安葬那天,春光正好,山野上的杜鹃花开得如火如荼。

                小水安静地躺在晚霞般的花朵中——我看着她安详的面容想,此后她可以永远躺在这里听快乐鸟鸣,看天上流云,再没有烦恼和痛苦了。这样想来,她是幸福的。

                12.

                凤姐回来了,打电话让我去车站接她,说她带回来一个小客人。我问是谁。她说是她表妹的私生子。我告诉她小水自杀的消息(此时距小水自杀有几个月的时间了)。她听后很久没说话。我劝她不要太悲伤,说小水现在呆在她喜欢的地方,那里有野鸟和流云。她长叹一声说,女人啊,就是天上的流云。

                我在车站见到凤姐。大半年没见,她憔悴了很多。见到我,她要求我抱抱她,说这么久没见她,不想她吗。车站那么多人,我哪里肯依。她撅着嘴巴不理我。我只好装腔作势地抱了抱她。她立刻开心地笑了,并把抱着的孩子让我看。我看了一眼说,你表妹的孩子咋让你照看呢。她说表妹上大学呢,没法照看。我讥笑说你会照看孩子吗。她说是女人就会。我说那可不一定。她说我不会照看怕什么,不会找人照看呀。说完打趣地说这孩子咋那么像你呢。我不屑地说,切,这么丑,我哪有这么丑啊。她笑说你还以为你很帅呀,我看你们一个德行。我说现在的女孩子呀,真不得了,把生孩子不当回事。她生气地掐我说骂她表妹就是骂她呢。

                我们上车后,她告诉司机一个地址。我问那是哪里。她说是她哥哥家。到了那里,已经有一个保姆在家了。保姆见了她,接过孩子。进了屋子,我发现屋子是新的,没人住过。我诧异地看她。她说她哥哥有两个房子,这个借给她住,以后她就住在这里了。我说你的太虚幻境咋办呢,你不在那里谁替你照看啊。她说有你呢。我忿忿地说我可不管。她笑说你爱管就管,不管拉倒。我说把你那个害人的太虚幻境关掉算了,多做些善事,少害些世间无知男女。她说行,听你的,到年底,我就与那个仙境一拍两散,回归凡间。说完抱起孩子不停地亲。我说你表妹为什么不把孩子打掉呢。她说我表妹说她要给这个冷酷的世界偷回一点儿爱。

                手机店的生意越来越好,可二妮和小艾却越干越别扭,并最终离去。起因是二妮在卖手机时经常碰到以前的嫖客。那些无耻之徒言语轻浮,行为龌龊,因而时有矛盾发生。终于有一天,小艾因为二妮而与一个猥亵男人起了严重冲突。冲突的结果是,小艾跌下台阶,摔断骨头。伤好后,他们回了老家,小艾自此跛足。

                这事发生在我二十八岁那年的初冬。当时雪刚来,整个世界一片洁白。二妮就踏着这片洁白离去。二妮说这个城市,她永远都不再来了。我说我若想你了怎么办。她说你若想我了就去看我,那里还有小水呢。

                送别二妮后,我想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凤姐,便打电话给她。凤姐自从抱回表妹的孩子后,经常不在店里,在家照看孩子。我平时很难见到她。电话打过去,没人接。这是少有的事情。我正纳闷,听到门外有警车响。接着一个警察进来,是凤姐的哥哥,市公安局金副局长。我吃了一惊,感觉一定出了不寻常的事情。果然,金副局长把我拽到车上,告诉我凤姐带回来的那个孩子死了。我听了不以为然。可金副局长说凤姐疯了。我这才着急。

                凤姐一见到我,立刻扑过来,我以为她要抓挠我,便想躲,谁知她却扑进我的怀里大哭说,孩子没了。我安慰她说没了就没了吧,这本来就是一个不该来到世上的孩子。可她听了我的话,却犯了疯,揪住我的衣领,嘶喊着让我还她孩子。我纳闷,孩子没了,与我有什么关系么。金副局长扯开凤姐,对我说,金凤的病时好时坏,你多陪陪她。我说我那边还有事情呢,但我会多挤出些时间来陪她。金副局长听了我的话,大怒说金凤为你生孩子,为你疯了,你连陪陪她都不肯吗。我如五雷轰顶,至此才明白凤姐根本就没有表妹,那个孩子就是她生的,她出去大半年就是生孩子去了。

                我被凤姐感动,搬过来照顾她。一年后,她的病情明显好转。我决定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带她去沿海一个小城市,在那里开一家网吧。三年后凤姐又生了一个孩子。有了这个孩子后,凤姐再未发过疯病。但我却担忧她像一座休眠火山,总有一天会彻底喷发出来,毁灭一切。

                我选择离开这个城市不光是因为我的青春毁灭于此,还因为表哥的离去让我对这个城市彻底失望。表哥离去的原因是他被人告发有经济问题。他因此被隔离审查。这事发生在二妮离去不到两个月的时候,当时表哥正踌躇满志地谋划他的第三个店。审查的结果是表哥只身去了南洋。表嫂对这个结局好像早有预料。她对表哥说,你来吧,什么都不用带,这里什么都有。表哥听了这话,流下泪来。

                表哥走时对我说他是被陷害的,说这个世界呀,他妈的吃人哪,什么官场呀商场呀,都别涉入,那都是吃人的地方。发完这通感慨后,他说弟弟呀,哥哥走后,你也离开这个地方吧,找一个小镇,买个房子开个小店,安安稳稳过日子。等过几年哥哥在那边站住脚了,哥哥想办法把你弄过去……

                十年前,表哥给我打电话,让我到他那里去,我断然拒绝。我对表哥说,一个中国人跑到外国去,那种感觉就像断线的风筝啊。表哥黯然不语。后来他说那你让孩子来吧,这里的教育比较好。我说以后再说吧,小的时候还是让孩子受国内教育比较好。表哥说弟弟呀,你的智慧还在。

                八年前,我想二妮了,给她打电话,问她现在的情况。二妮叹气说她现在很好。说村子虽小,但很安静,她打算在此度过余生,只是担忧孩子的未来(她生了一对双胞胎),孩子不能一辈子呆在山沟里,得让他们去城里受好的教育,将来堂堂正正地活着。我说城里有什么好呢,像个吃人的野兽。二妮说她这辈子活得像贼一样,拥有的一切都好像是偷来的,不能让孩子们还是这种感觉活着。我叹息说这样吧,等你的孩子长大上学后,送到我这里来。五年前,二妮亲自把她的双胞胎孩子送来。十余年不见,二妮面目全非,和我记忆中那个二妮判若两人。我呆呆地看着她,无法把眼前这个粗糙农妇与当年那个红颜少女联系在一起。二妮说,咋,不认识我了吗。我摇头说你变老了。二妮说整天干农活,风吹日晒的,不老才怪呢。我哀叹说其实我也老了,咱们都老了,咱们这一茬人活完了,该下一茬人接着活了。金凤罕见地发了感慨,但她只说了一句岁月不留红颜啊。

                这对双胞胎孩子和我们的孩子年龄相仿,正好可以玩到一起去。金凤很喜欢这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硬要做她们的干妈。有了这三个孩子,金凤每天忙得跟蜜蜂似的。现在这三个孩子已经上初中了,学习成绩都很好。

                金凤四十岁以后染上了爱唠叨的毛病,整天絮叨柴米油盐方面的琐事,没一刻消停时候。我因此很烦,可她却乐在其中。四十岁以后我得了失眠症,常常整晚睡不着觉。睡不着的时候,就想我的人生已经过完,现在的我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前几天是我四十五岁生日,那天我喝多了,金凤也喝多了。在这之前,我已经戒酒了,可那天是我生日,我想到我已经四十五岁了,感慨万千,就想喝点酒,结果喝多了。当天晚上,我与金凤少见地有了一次激情。溃坝时,我嘶喊,啊——我不想这样活。

                金凤说,那你想怎么活呢,你说。

                是啊,我想怎么活呢。

                结论是,我也不知道。

                2012年3月于伊勒呼里山之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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