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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记得你义无反顾的样子
发布时间:2013/7/1  阅读次数:637  字体大小: 【】 【】【
当你被最为广博的、浩淼的爱情覆盖过荒凉的额,当你的双眼千真万确地看到过最为宽容的那一面,你会不会后悔,从此以后,无论走过多少路,蹚过多少河,面对多少个转弯,都再也无法遇到这样的爱,极致的爱。
  
  ——前言
  
  【在这个绛紫色的的下午,林奈奈似乎闻到了橙子的香气】
  
  林奈奈第一次看见孟晓烨的那一天,是冬至。
  
  男孩儿穿着烟灰色呢子大衣,围这一条大红色的围巾,衬得一张脸白皙且冷静,是不符合年龄的冷静,林奈奈看着,心里忽然就起了雾。
  
  阳春街的冬天萧瑟且热闹着,光秃秃的树干下是大声吆喝着卖烤地瓜的老伯,还有烤肉串的、摆地摊的,闹闹哄哄地挤满了一整条被大压白的街。
  
  林奈奈是去买肉串的,一元钱一串,她买了十串,黑黝黝的烤炉里烤出来,香味窜入鼻子。
  
  她拿着肉串,呆呆地看着孟晓烨身边的女人。
  
  怎么美得这样妖娆?像电视里跳脱出来的仙女,穿着紧绷着大腿的裤子和贴着亮片的上衣,一件白色狐狸毛的大衣松松垮垮地罩着,看起来妖冶又单薄。
  
  女人也看着她,一双微微上吊的眼睛里晃动着复杂的神色。
  
  十五岁的林奈奈傻气十足地问她,阿姨,你是演仙女的演员吗?
  
  女人一句话也不说,四下看了一眼,猛地伸手将奈奈推倒在地。林奈奈狠狠地撞进雪堆里,羊肉串落了一地,有个扦子不小心插进胳膊肘里,钻心的疼痛让她立即掉了眼泪。
  
  她惊恐地看着眼前漂亮得有些虚假的女人,直到她已经走远了仍是怔怔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胳膊肘和掌心都有血不停地往外冒,林奈奈坐在原地吓得大哭起来。
  
  那一年的冬天格外地冷,孟晓烨折回来的时候林奈奈已经冻得脸色发紫。他俯身将他从地上拽起,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拍掉她身上的积雪。
  
  走吧,我带你去卫生所包扎一下。孟晓烨看她胳膊上的血还在不停地往外冒,不由得锁紧了眉头。
  
  林奈奈泪眼模糊地看着他,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词,叫和风霁月。
  
  但这并不影响她的报复心,林奈奈站得稳了,便使出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推了孟晓烨一把。这突如其来的撞击让他摔了个结实。
  
  林奈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心里忽然很别扭,那种别扭,是深刻地厌恶着自己的别扭。有那么一瞬间,她动摇了,她后悔了,她悔得肠子都青了。可是孟晓烨并不给她道歉的机会,一个人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丢给她一块包扎伤口的手帕后冷漠地从她身边走开了。
  
  那天晚上林奈奈睡得不踏实,半夜里发了高烧爸爸背着他到市医院挂了两个小时的吊瓶才好。林奈奈想,这一定是报应,她实在不该那样对他。
  
  他总觉得,是自己欠了孟晓烨的。
  
  林奈奈一直不知道孟晓烨的母亲为什么那么讨厌自己,每当她从“当绿”经过的时候,里面总能适时地泼出一盆脏水,或者一口唾沫。她其实挺害怕,怕有一天里面飞出一把菜刀。事实上要去学校有很多条路可以走,但她偏偏要走着一条,因为脏水泼出来后,孟晓烨就会从里面走出来。
  
  他会对那个泼脏水的女人温柔地说,妈,我去上学了。
  
  孟晓烨压根不看她一眼,但她就是觉得,孟晓烨那双冷静的眼睛曾经为她出现过片刻的恍惚。
  
  她喜欢跟在他后面五十六步远的地方,从这个角度使他的背影看起来格外的温暖,肩上跳跃着阳光,扬起的衣角带着温柔的弧度。
  
  周简问林奈奈,我说你是不是喜欢孟晓烨啊?
  
  林奈奈说,呀,这你都看出来了?
  
  周简撇撇嘴,就你那张思春的脸,鬼都看得出来啊!
  
  林奈奈用书包挡住红通通的脸,问周简,那……你说,孟晓烨也看出来啊?
  
  周简说,他又不是鬼,你不说,他怎么知道啊?
  
  林奈奈就不再说话了,手心里攥着藏蓝色格子手帕,心就一点一点地塌陷下去。是啊,她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呢。
  
  总要鼓起勇气告诉给他听的吧。
  
  很多年以后的林奈奈还是无法忘记那个绛紫色的下午,初春的阳光带着一星半点儿的凉意呼啦啦地铺展而来,满世界的嫩绿欣欣向荣。她笔直地站在学校附近等着孟晓烨,极力地想要在放学后的人群中找出他的影子。
  
  等了很久他才出来,被几个高年级的男生扯着衣领一路拽着消失在胡同口。学校附近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高年级的学姐学长看哪个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不顺眼,这样拉到胡同“教训”一顿。林奈奈吓坏了,掏出手机给周简打电话,声音带着哭腔求道,周简你快过来,孟晓烨被人打呢!
  
  谁知周简冷哼一声,说,人是我找的,他抢我女朋友,活该!“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林奈奈将手机收好,一咬牙,大叫着冲进胡同里。
  
  她像一条勇猛无比的小兽,张着并不尖锐的獠牙拼命地与敌人厮杀。她从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这样勇敢。
  
  用脚踢,用手掐,用牙咬,甚至学着孟晓烨他妈吐口水。她冲锋陷阵,她奋勇杀敌,她完全不顾女孩子家薄得像糖纸一样清脆的颜面,她让几个虎背熊腰的男生瞠目结舌。
  
  这样完全没有头脑的勇敢让她暂时被混淆了性别,男生们被激怒了,不再顾及她是个个头小小的女孩子,拳脚一窝蜂似的打了过来。
  
  林奈奈觉得自己被拆开了,骨头是骨头肉是肉,血液流经之处都冒着疼痛难当的脓。但她还算欣慰,眼角余波看见孟晓烨,他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毫不留恋地走了。
  
  胡同口有阳光笔直地照着,照得孟晓烨的背影模糊不清,林奈奈有点儿分辨不清那个晃动的影子究竟是离开还是到来。
  
  心中压抑着一丝放心,还有一丝张然若失。
  
  在这个绛紫色的下午,林奈奈似乎闻到橙子的香气,甜蜜微酸,还带着点苦和腥。
  
  【爱的呈现是毫无保留的给予,但本质却是百分之百的索取】
  
  林奈奈涂着发亮的紫药水回家,脸上挂着大大的容。她还记得孟晓烨是怎样返回,漂亮地打赢了那场仗,也记得他面无表情地拉过她的胳膊,对着伤口一点一点地涂上紫药水。
  
  她觉得自己的嘴角盛开出紫色的花。
  
  林奈奈问孟晓烨,你干吗去抢周简的女朋友呢?学校里有那么多的女生……
  
  孟晓烨看着她,眼睛亮亮的,像是一湾洒满了星光的湖,幽静地散发着光芒。
  
  他说,我的事与你无关。
  
  林奈奈说,可是周简的事与我有关啊,我们是好朋友,你抢了我好朋友的女朋友。
  
  孟晓烨突然伸手捏住林奈奈的下巴,微微抬头,他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如果我连他的好朋友也抢走呢?
  
  林奈奈吓坏了,她不知道孟晓烨也有这样邪恶的一面,吓得闭上了眼睛。
  
  孟晓烨短促地笑,说,我不会吻你,我不问与我无关的女孩子。
  
  夜里,林奈奈躲在被窝里同周简打电话,周简哭得一塌糊涂。他说,奈奈,彤彤和我分手了。
  
  林奈奈问周简,你哭什么?她又没死。
  
  周简生气地咆哮,我倒宁愿彤彤是死了,而不是被孟晓烨抢走了!
  
  林奈奈怔住,她想起日本名作家有岛武郎的话,爱的呈现是毫无保留的给予,但本质却是百分之百的索取。而林奈奈却还属于呈现的状态。
  
  她听说很多有关孟晓烨的闲言碎语,他是私生子,妈妈叫何青,脑子不太清醒,但有一副好嗓子,开了个歌屋。孟晓烨很争气,学习成绩好得话说,加上一张足以让大把的女生犯花痴的脸,学校里追着他跑的女生不在少数。
  
  每次林奈奈听到这些都很难过,比自己被老师指着鼻子骂蠢猪的时候还难过。
  
  她开始和大多数暗恋着孟晓烨的女生一样,省下自己的课间零食悄悄地放进他的书桌,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翻着厚厚的字典写一封连自己都都读不懂的情书。这些事情林奈奈都做得很隐蔽,她绝不能让孟晓烨觉得她和大多数女生一样麻烦,一样像极了苍蝇,赶都赶不走,虽然这是事实没有错。
  
  事情的转折出现在第二年的惊蛰。林奈奈陪着周简去书城买书,周简问她,你听说了吗?孟晓烨这次死定了。
  
  林奈奈还未来得及问为什么,周简就得意地说,那个彤彤啊,仗着自己家里有钱有势,又有那么点儿美貌,,就处处留情遍地开花,她可不止我这一个“前男友”,听说有个混社会的地痞流氓也被她甩了,这要去“当绿”杀他全家呢!
  
  林奈奈大叫,你怎么不早说啊!
  
  周简立即捂住她的嘴,气急败坏地说,说了你又能做什么,我可警告你啊,那些人可都是由帮会的,你这种小屁孩儿去了被人捏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林奈奈头也不回地朝“当绿”跑去,耳边是凛冽潮湿的大风,吹得人脸颊生疼。她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像是雷鸣,发软却虎虎生风的腿不停地超前奔跑。
  
  那是林奈奈第一次进“当绿”,天光白日下暗淡无光的屋子,幽蓝的灯光萎靡地闪烁,到处嗅得到的暧昧和呛人的烟味。
  
  一群举着棒球棒的男人不分青红皂白地一通乱砸,耳边到处是破碎的声音。林奈奈就那么不管不顾地冲进去,在嘈杂幽暗的空间里摸索着寻找。她就看见巨大的红木桌子下缩着一个人,披头散发地缩成小小的一团。林奈奈认出她是何青,立即猫着腰跑过去扯她,阿姨,我们快跑吧,这里太危险了!
  
  没想到却被何青扼住脖子,女人睁着可怕的眼睛,不动声地企图掐死林奈奈。
  
  孟晓烨冲进来的时候林奈奈的呼吸已经非常微弱,只模模糊糊地看见他捡起地上的棍子冲进人群。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就像是回光返照一样,林奈奈猛地从地上挣扎着爬起,举起一瓶红酒冲了过去。
  
  孟晓烨正被人踩在脚下,那个胖得跟猪一样的男人问他,就是你和彤彤在一起?
  
  林奈奈大喊,放屁!我才是孟晓烨的女朋友!他跟我在一起!
  
  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这个瘦巴巴傻乎乎地的女孩子,她拎着酒瓶孤立无援地站在人群中央,一脸天真的视死如归。
  
  大胖子问她,就凭你?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说谎?
  
  林奈奈说,就凭我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大胖子冷哼一声,说,那你把衣服脱了吧,脱了我就放了他。
  
  林奈奈着实吓坏了,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像是在拍电影,还是与爱情无关的武打片。她想,虽然这个世界这样大,人这样多,但是此时此刻,也就只有自己可以救孟晓烨了。
  
  女孩子的额上沾满湿漉漉的汗珠,她缓缓地抬起手臂,白皙的手指压上胸口那一枚棕色的纽扣。
  
  眼泪掉下来的时候,屋子里呼啦啦地冲进几个警察,林奈奈跌坐在地上,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义无反顾地爱一场,哪管之后要如何收场】
  
  林奈奈双脚发软,孟晓烨便背着她回家。
  
  路上,孟晓烨问她,谁要你多管闲事的?报警会不会?没头没脑冲进去找死?
  
  林奈奈说,鬼都知道我喜欢你了,你怎么会不知道啊?再说了,那么紧急的情况下我怎么知道世界上还有警察这种东西。
  
  孟晓烨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下来。
  
  林奈奈便从他踏实的背上滑下来,站好,问他,干什么?
  
  孟晓烨伸手遮住她的眼睛,俯下身,轻轻地啄了下她的嘴唇。时光在那一刻如丝绸般冰凉而光滑,林奈奈知道,此时,在她身后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炫目。
  
  晚风里,孟晓烨问林奈奈,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林奈奈说,我知道你和彤彤在一起是因为她妈妈是著名的眼科医生,你想求她妈妈为你妈妈看病。也知道你妈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全是因为我爸爸当年抛弃了她。我还知道我爸爸抛弃你妈妈是因为她怀了你,而你不是我爸爸的孩子。
  
  孟晓烨站在朦胧的月光下静静地看着眼前看起来有点儿悲伤的女孩子,她萤火璀璨的眼睛里蒙着薄薄的一层水气。
  
  他问,所以你对我的喜欢只是在怜悯?
  
  林奈奈说,话不是这样说的。应该说,即使这样,即使明明知道你应该比任何人都要厌恶我,即使我认为我的爸爸的确是欠了你的妈妈没有错。但是即便是这样,我还是做不到去可怜你,同情你。
  
  我能做到的,就只是告诉你,我喜欢你。
  
  林奈奈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完了这些话,她觉得自己很圆满。她想起一句话,是说年少的时候我们都要义无反顾地爱一场,哪管之后要如何收场。而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这样蛮横的、笨拙的甚至听起来有些肉麻的告白究竟算不算是义无反顾的爱。但是她明白,这样的话,如果不讲给孟晓烨听,她会后悔一辈子。
  
  以后的日子里,林奈奈再也不需要偷偷摸摸地往孟晓烨的书桌里丢早餐了。她可以大大方方地递给他,附带一张灿烂如千阳的笑脸。
  
  孟晓烨似乎也不比从前那样冷漠,他也会说“早安”、“谢谢”、“你怎么这么笨”,他也会对她弯起嘴角暖烘烘的笑容。
  
  周简对此嗤之以鼻,摇头晃脑地告诫林奈奈,你啊,猪脑子一个。孟晓烨是什么人啊,人家的脚后跟都比你的大脑们聪明。我觉得他这是故意要勾引你,然后狠狠地甩掉你!
  
  林奈奈吃着方便面傻乎乎地说,然后呢?
  
  周简翻了个白眼,大叫,然后就让你心痛得恨不得去死!就像当年你爸抛弃他妈妈那样。这是报复,你懂吗?
  
  林奈奈更不懂了,唔唔地说,又不是我抛弃他妈妈,按你这样说,他应该去勾引我爸爸,然后狠狠地甩了他!
  
  周简看着毫无城府的林奈奈,忽然就不再说话了,他发现,在这样一个阳光清澈的午后,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魔法在奏效,总之,他有点儿舍不得继续数落她了。心里一丝心疼,又丝惆怅,他恍惚地觉得自己很想变得强大起来,强大到可以保护这个愣头愣脑的傻姑娘。
  
  青春就像卫生纸,在不停地生拉硬扯中渐渐变得单薄。
  
  和孟晓烨“在一起”的这段期间,林奈奈练就了一身的铜皮铁骨。有人到“当绿”对何青“动手动脚”时,林奈奈就冲过去护住何青,有人耍酒疯辱骂孟晓烨是个私生子,林奈奈要半夜三更偷偷地放掉人家的轮胎气,有男生看不惯孟晓烨太优秀找麻烦,林奈奈还要拎着酒瓶子泼妇一样与他们厮打成一团。
  
  她就像一个身披铠甲的小动物,横冲直撞,所向披靡。
  
  每当看到孟晓烨心疼的眼神,林奈奈就觉得这一切都值了,她仰头看着孟晓烨盛满星辉的双眼,一颗心就变得格外的坚实。
  
  周简说她这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林奈奈就笑,长长的睫毛下眼睛澄净极了。周简终于见不得他这幅又傻又执着的样子,怒气腾腾地扯着林奈奈的肩膀说,你马上跟孟晓烨分手,我要你做我的女朋友!就因为这样,林奈奈三天没和周简说话。
  
  【林奈奈知道,爱是细节的沉淀,即使孟晓烨不说,她也知道他们之间存在爱】
  
  这三天里,林奈奈受了点儿伤,她自己这样说。
  
  而事实上并不是只有一点儿伤。她被彤彤叫去天台,一脚踹下了楼梯。
  
  她不知道彤彤为什么这样恨她,恨不得杀了她一样的疯狂。如果是因为孟晓烨与她分手,那么她应该把孟晓烨叫过来踹下楼梯才对,当然,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林奈奈觉得凡事都要找对问题的关键所在,你爱一个人,或者恨一个人,都不应该过渡到无辜的人身上,虽然绝大多数的聪明人根本不明白这一点。
  
  她也从来不知道,原来爱也可以伤害别人,。当彤彤发了疯一样的推搡着林奈奈单薄的肩膀,对她谩骂侮辱的时候,林奈奈只觉得彤彤很可怜。
  
  下一秒,她就被狠狠地踹了下去。
  
  那一脚简直要了她的命,更何况是像导弹一样冲出扶手直直地栽倒在地。
  
  这一回她觉得自己的骨头不再是骨头,肉也不再是肉了,它们都被打成一滩浓稠的血,在毫无知觉的身体里哗啦啦地流淌着。
  
  她昏睡了三天三夜,做了各种各样的梦。
  
  她梦见彤彤歇斯底里地对她说,孟晓烨和你在一起是为了比你爸妈离婚,你不要以为他是爱你,你做梦!
  
  她梦见自己浑身冰冷地躲在“当绿”长满青苔的墙壁后,看着坐在里面的爸爸和一脸冷漠的孟晓烨。
  
  她还梦见妈妈偷偷地抹眼泪的场景,梦见何青抱着孟晓烨大哭的场景,梦见爸爸步履蹒跚地走出“当绿”的场景。
  
  更多的是梦见她和孟晓烨在一起时的那些细节,初冬的早晨,两人骑着自行车,顶着狂风咬牙切齿地比赛谁先到学校。
  
  孟晓烨送她回家时搓暖了自己的手捂住林奈奈冻得通红的耳朵。
  
  她送的围巾丑得惊天动地,孟晓烨却足足戴了一整个冬天。
  
  还有他们一起捡到的大狗,憨厚地蹲在“当绿”的门口。孟晓烨说,它可不能随你,笨得让人没办法生气,他得随我。仿佛在讨论他们未来的孩子。
  
  林奈奈知道,爱是细节的沉淀,即使孟晓烨不说,她也知道他们之间存在爱。所以有很多事情,她知道,她也疑惑,但是不去追问也不说破。
  
  醒来的时候病房里空荡荡的,加湿器的滴水声显得格外的清晰。
  
  周简拎着包子走进来,见她醒了,立即掏出手机拨号,喂,阿姨吗,奈奈醒了,哦,好的好的。
  
  然后转身对林奈奈说,叔叔阿姨守了你三天,回家拿换洗的衣服去了,马上回来。
  
  林奈奈动了动干燥的嘴唇,好半晌才说出一句话,她问,孟晓烨呢?
  
  周简的表情看起来很受伤,但还是对她说,彤彤住院了,就在你楼上,孟晓烨在那儿会旧情人呢。
  
  林奈奈苍白着一张脸,澄澈的眼睛带着笑,她伸手摸了摸太阳穴附近绑着的纱布,对周简说,你带我过去看看吧!
  
  那是林奈奈第一次坐轮椅,她觉得很新奇。周简说,林奈奈,你知道你为什么遭彤彤的恨吗?因为你太笨,笨得那么快乐,那么满足,好像什么事也不能阻止你单纯地享受着你的快乐。
  
  林奈奈就笑,我哪有那么神奇,只是比较会忽略那些不快乐的事情而已。
  
  才到楼上就听见彤彤歇斯底里的尖叫,林奈奈打了个哆嗦,她对周简说,我们就在病房外等孟晓烨出来。
  
  然后就听见了以下的台词——
  
  彤彤说,我欠林奈奈的现在还清了,她受的伤,我也同样受了,现在你可不可以甩了她,和我在一起。
  
  你说过你只是暂时地骗骗那个傻妞,等他爸妈离婚了就回到我身边。
  
  刚才他们已经出去办了离婚手续,你的报复完成了,现在快跟她分手!
  
  她还想继续说什么,病房的门却被推开了。
  
  林奈奈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孟晓烨,她说,孟晓烨,我想吃酒酿丸子。
  
  孟晓烨点点头,说,我带你去吃。
  
  然后他走出去,代替周简握住了轮椅的把手。
  
  彤彤的喊叫声还在身后,周简落寞受伤的眼神还在身后,林奈奈却什么话也没有问。其实她没告诉任何人,她早就醒了。早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的时候她已经醒了。
  
  她清楚地听见妈妈说,一会儿就把手续办了吧,何青的脑子时而正常,时而不正常,说到底,是你害人家的,对她好一点儿,奈奈就由我带着。
  
  我知道她喜欢何青的儿子,所以你不能带着奈奈娶她。
  
  她还听见爸爸隐忍的哭声,听见他说,奈奈的眼角膜完全脱落的时候……你要怎么一个人带着她……
  
  妈妈回答,你先把欠何青的债还了,再来还我们母女的。
  
  【奈奈明白,何青内心尚未崩坏的部分已经所剩无几了】
  
  林奈奈没想到彤彤会在爱情面前变得那么勇敢,勇敢到可以毫不犹豫地伤害自己,她说的“我不再欠林奈奈”,竟是用刀试图划破自己的双眼,幸好被孟晓烨及时制止才挽回了一场悲剧。
  
  周简说,她这不叫勇敢,叫失心疯。不过她们家那么有钱,别说是一对眼睛就是一颗鲜活的心脏都搞得定。
  
  唯一无法用钱搞得定的,恐怕就只有爱了。
  
  无论她作了怎样的努力,孟晓烨不爱她,就是不爱,这是没法儿改变的事情。
  
  林奈奈出院后,视力开始急剧下降。妈妈每天用小火煨着鱼汤给她喝,问她,视力怎么样?
  
  林奈奈就答,很好啊,怎么了,妈?
  
  妈妈就会摇头说,没怎么,来,多吃点儿鱼。
  
  除了跟妈妈装傻以外,其余的时间,林奈奈都和孟晓烨在一起。她耍赖不肯骑车,孟晓烨就载着她大街小巷地逛,吃酒酿丸子和麻辣涮串儿。他喜欢敲林奈奈的脑袋,然后开玩笑说,空的。
  
  很长一段时间林奈奈都在偷偷地做着一项练习。她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双臂环着孟晓烨的腰,轻轻地闭上眼睛。
  
  她的脸颊感受着男生背部隔着衬衫的体温,手臂测量着他的腰围,鼻息记住孟晓烨身上淡淡的肥皂香气。
  
  也有时候她突然睁开眼睛跳下车,静静地站在孟晓烨面前看着他。她得记住孟晓烨的脸,他的眉毛和鼻梁,还有吻过她的唇。
  
  林奈奈常常这样矛盾着,在闭上眼睛和睁开眼睛之间纠结地矛盾着。她也想问一下孟晓烨,究竟是不是他害得爸爸妈妈离婚了。想问问他,是不是没有她想像中的那样爱她。
  
  林奈奈常常在“当绿”看见爸爸的身影,他看起来很憔悴,何青的病情反倒重了许多。她越来越不清醒,甚至无法再继续唱歌。脾气变得非常暴躁,她打碎所有的酒瓶,逼着爸爸跪下来向她道歉。
  
  林奈奈明白,何青内心尚未崩坏的部分已经所剩无几了。她恨了这么多年,悔了这么多年,现在,她爱的男人回到了她身边,她反而不能接受自己当年犯下的错。
  
  爸爸被她折磨得失去了所有的耐性,他思念得体的妻子,还有就快失明的女儿。他实在没有力气陪着这个疯女人继续错下去。
  
  所以他离开了。
  
  那天下午的天空亦是绛紫色的,有黑色的鸟群低低地掠过河岸,孟晓烨去隔壁街打包酒酿丸子。林奈奈等在巷子口,却听见“当绿”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她跑过去,看见何青披头散发地喊,林涛你怎么可以再次丢下我!
  
  林奈奈想去抱一抱她,却反而被她扼住了脖子,何青掐着林奈奈一路跑到大桥上。
  
  冷风静静地吹过,一群看热闹的人围拢过来。
  
  何青嘿嘿地笑着,对林奈奈说,我要带你去死,让林涛后悔一辈子。
  
  林奈奈的视线已经很模糊,眼前像是弥漫着浓重的雾,白茫茫的,像是孟晓烨吻她的那个夜晚,自夜幕降下的清辉月色。
  
  她看见孟晓烨跌跌撞撞地跑来,像是朝她喊着些什么,她听不大清楚,身体已经腾空,像是突然生出羽翼,自高空飞速向下滑翔。
  
  有人在蒙蒙雾气中大喊,呀,三个人跳河了!
  
  林奈奈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愚蠢之极的问题,孟晓烨,你跳入河的时候,有没有哪怕一点点理由,是因为林奈奈?
  
  【她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了,但是脚步却不由得迈过去】
  
  林奈奈出院的时候,周简来接她,带她去与主治医生道别。
  
  医生安慰她,不要着急,不丢失的那一部分记忆是因为你在掉进河里的时候脑部受到了撞击,形成一个很小的血块压迫了神经。血块消失的时候也许就能记起。不过像你这种情况的选择性失忆,如果你的心理暗示是不愿记起,那么恐怕就一辈子也想不起来了。
  
  林奈奈道了谢,提着行李走出医院。
  
  有很多事请她都记不得了,有没有谈过恋爱,是不是暗恋过谁,她都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出了一场车祸,被撞进了河里。
  
  听周简说,她在很久以前做过眼角膜移植手术,是一位好心的何姓女子死前的托付,不过这都不重要。
  
  还有一些小细节,比如卖地瓜的老伯抱了个大胖孙子,比如院子里的绿生菜是刚刚翻新过的新品种,比如“当绿”的女主人溺死了,这家店要被改造成一个茶座。
  
  中秋节的时候,林奈奈买了月饼去看望爸爸,她一直努力地想要让他们复合并且看到了希望。路过广场的时候她看见一个男生。
  
  他坐在喷泉池旁边的凳子上,脚边蹲着一条憨直的大狗。
  
  阳光自他身后铺天盖地地溅落一地,映着五彩斑斓的水珠闪烁着七彩的光芒。
  
  他一脸宁静地坐在那里,纯白得像一个孩子。
  
  奔跑的孩子惊起了他身边的安静,打乱了林奈奈的视线。
  
  她站在那里看了很久,胸腔里砰砰的心跳,那么鲜活,仿佛一种重逢的暗示。
  
  人群自她身边来来去去,如一场黑白电影,她听见几个女孩子小声地议论,你知道他吗?那个男孩子,听说是为了救他的女朋友才变成那样子的呐。
  
  男孩站起来,林奈奈这才发觉原来他是跛的。
  
  忽然间,心就那么柔软地塌陷下去。
  
  她不记得自己曾经为了眼前的男生那么勇敢过,也不记得自己曾经义无反顾过。
  
  她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了,但是脚步却不由得迈过去,朝着他的方向,一步一步踏实而坚定地走去。
  
  在我十七岁的时候,我渴望两样东西:一是在书架上找到自己想要的一本书,二是找到一个可以边走边谈的朋友。那个时候的我没有实现这两个愿望,所以我希望,今天的我能够给十七岁的你们这两样东西,希望我写的是你们要找找到的,希望我就是那个你们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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