枚硬币,两个面,两个方向。生活与理想。
若是正,就继续旅行下去,一路漂泊,写滥俗小说来维持生计。若是反,就辞掉工作,打份零工,白天工作,夜晚则恣意玩弄
文字。
当你要做出抉择,举棋不定的时候,抛硬币不失为一个好的方法。手起币落,你的
人生方向就此走定。很是儿戏。却又省去了很多无谓的思考。
空荡荡的客厅正中,阿硕伸出了右臂,手中紧握着一枚一元硬币。呼吸变得急促。右腕上的暗红色胎记在微微颤抖。食指指肚与拇指盖相垂直,硬币被置在拇指盖之上。
额上尽是细汗。“叮”地一声轻响,阿硕拇指用力,硬币便向上飞去。地心引力下,它开始加速坠落。碰到地板的那一刻,硬币并未立即倒地,而是就势滚开。歪歪扭扭,将倾未倾。
墙壁是如此惨白。那枚铜镍质地的硬币就立在墙脚。
造化弄人么?连我选择未来的权利也要剥夺。
阿硕呆呆地看着那枚靠墙立正的硬币,不知所措。
你踌躇满志地策划了一场许是精彩的旅行。然后发现,根本找不到供你行走的路。
仅是那么一瞬间。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阿硕脱掉身上的那件白色T恤,又换上一件黑色。白色T恤被铺展在地板上。硬币被阿硕捡起,丢进了一盘新开封的印泥里;而后又被取出,被郑重其事地摁在了那件T恤上,留下一个鲜红的印记。
写些什么吧。他掏出随身携带的钢笔,在那红色印记下方写了两个字。
谢谢。
门上贴满了双面胶。那件奇特的T恤就此被阿硕贴在门上。
行李箱上已是积了一层薄灰。他将它拭去。
一切就绪。他安静地拨通了公司的电话,辞了职。
不再有退路。
关上门,我将要去一个未知的
空间。
去颠沛流离吧。
凌晨时分。火车站里只是寥寥几人,显得那么空旷。
售票处的男子用纤长而白净的手指敲打着桌面。没有节奏。语调慵懒。怎么,离家出走?可有中意的地方。
没有。给个建议吧?另外,我不喜欢离家出走这个词。阿硕
笑说。依旧笑得那么肆无忌惮。
男子直了直身子,看了眼大厅里的大挂钟。凌晨三点四十二分。灯光映得整个大厅亮如白昼。有三三两两的旅客倚坐在墙边入睡。空气停滞而不流动,闷得让人难以喘息。
再等我三个小时。我带你走。语调依然慵懒,唇边和眼角却泛着笑意。
阿硕耸了耸肩,也靠着墙边坐在了地上。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中年女人神
情倦怠,手中捏着一沓报纸,缓步走过每一个人,低声询问。要报纸吗。晨报晚报电视报。一元三份。
不用了。谢谢。
哦。那女人脸上掠过一丝失望,又拖着步子走开。
诶。等一下。我要三份电视报。给你。嗯,不用找了。
女人捏着那张十元,有些茫然地看着阿硕,嘴唇微微颤动着。阿硕摇了摇头,又笑着对她点了点头。女人嗫嚅着说了声“谢谢”,红着脸走开了。
我可是把我十分之一的财产都给你了呐。阿硕自言自语着,走到售票处,把一份报纸递给了那个长指头男人。相视一笑。他又走回来,重新坐到了地上,把一份报纸盖在行李箱上,自己开始翻看另一份。
无非是些电影和电视剧的介绍和评价。在最后一版的中缝,阿硕看到了一则消息。当红作家江硕与上岚公司解除合约。
这些人,真是无聊。阿硕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蓝。我是硕。
先生,你打错了。
不要闹。我辞职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你在哪里。
七十层高的楼顶。
看天?今天晚上好像没有星星。
有时候,一个女子抬头看天,不是在找寻什么。而是感到寂寞。
蓝,你知道我不会陪你的。我将要离开这个城市。我不知道将要去哪里。但我需要流动。
一群飞鸟刚从我眼前掠过。够了,硕。你好自为之吧。
那么,就各自安好吧。
你终于辞职了,硕。我正求之不得呢。
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上楼顶天台。你又来这里吹风了,岚。
吹风?没那
心情。
江硕辞职,这是上岚公司的一大损失。你打算怎么办。
损失?不不不,恰恰相反。我现在可是心情舒畅。他只要为我们写一天书,我就要过一天提心吊胆的日子。他的书已经卖不出去了。
怎么可能。你不是说过么,他很有才华,而且他刚出版的那本书销量已创新高。
他是很有才华没错。但他的价值只有在他的思想独立成体系的时候才显现得出。而现在的他,书写着滥俗,又抨击着滥俗。文笔再好,读者也不会喜欢吧。再想想,如果他有一天突然甩手不干了,怎么办。这完全有可能。走了倒好。你说对么,萧阳。
我不知道。
男人朝岚挥挥手,转身走下了天台。
硕。你永远不会知道,岚就是蓝,我就是岚。你永远不会知道,那晚,你就站在上岚公司老总的办公室里,与她本人告别。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随你怎么想呢。我是个物质的女人。同样需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