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农家

人物：爸、女、妈

[景：门前桃花盛开，门内堂屋墙上张贴的奖状，同门外桃花一样鲜艳、夺目，辉映出一派朝气。

[启幕：清晨，妈从室内兴冲冲走出，直奔门外桃树下，左顾右盼。

妈：（惊喜）哎呀，应了，应了！（转身高喊）老头儿，快来看！我的梦，应了哇！

爸：（睡眼惺松，懒洋洋地）清早八晨的，睡得正香，你惊爪爪的吼啥哟！

妈：（冲口而出）我的梦中情人……

爸：（一怔）情人……你敢！

妈：（忍俊不禁）哎呀呀，说走火了。醋罐罐吔，是我梦见门外桃花盛开，村里人都跑来……

爸：（旁白）这还差不多。（对妈）门前桃花年年开，值得你恁个大惊小怪的？

妈：哼！人有人不同，花有几样红。不信？你来看，（拉老伴细观桃树）今年桃花开得又早、

又大、又鲜艳，好爱人哟！

爸：嗳，开的硬是不同哒。嗯一一！好吉兆！好吉兆！（越想越高兴）硬是个好吉兆啊！

妈：什么吉兆？

爸：（左思右想）是……是……（猛然想起）嘿！是女儿一定会考上大学。

妈：（既兴奋又担心）那才好哟。不过，你屋头祖祖辈辈都没出个大学生，祖坟上不占都嘛。

爸：你还在信神信鬼不信人哪？（拉妈进屋）来，来，来！你往墙上看，这张是全国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一等奖，这是作文比赛全市“第一名”，全校“第一名”，全校“第一名”的奖状还没贴出来呢。（得意忘形）我们女儿，那硬是响当当，硬梆梆的尖……尖尖生咧！

妈：（纠正）别个说的是“拔尖生”。

爸：对，对，对，逗是冒了尖的学生。说不定，几月后，你、我就是“高考状元”的双亲大人咧！

妈：（凑上一句）还是个“女状元”啰！哈哈……（二人情不自禁地唱、跳起来）三月里来桃花开，喜报咱家出人才。女儿真是考上了，发家致富希望来。（亮相）

爸：（往事涌上心头）想当年，我生产队小会计都没当上。现在而今眼目下，我的女儿要比我强十倍、百倍！将来大学毕业，研究生毕业，就是国家高级人才，给祖宗八代争光了！

妈：（幢憬着）到那个时候，我们家……

爸：（近不及待，如数家珍）进城市，住花园，穿名牌，吃海鲜，逛北京，游黄山，（越说越起劲）空调、彩电、冰箱、微波炉，要啥有啥，吃不尽，穿不完，那才是致富奔小康，玩洋格,享清福哟!哎,人逢喜事千杯少,老伴,快,拿酒来——！

妈：（制止）啥？大清早，喝酒？没——门！

爸：这天大的好事，不该高兴高兴吗？

妈：（坚决）不行！今天这个酒，就不准你喝！

爸：喂，你今天啷慨懂不起哟？

妈：就是懂得起，才不准你喝。

爸：（发火）空了吹！（自找酒出来）今天，为我们家的美好未来，我就要喝它个痛快！（欲喝）

妈：（急忙上前）把酒给我！

爸：不给！（二个抢酒瓶，拉扯中，爸执意喝将起来）

妈：（气急败坏）给我，给我！快给我！！（急不择言）你知道吗？医生说癌症病人喝酒等于自杀！

爸：啊——！（吃惊、发愣，身子摇晃两下，酒瓶落地，半响不动）

妈：（后悔莫及）哎呀，糟了，糟了！我怎么能这样说呢？（捶胸跺脚）这下子怎么得了！

爸：（沉思，逐渐战胜自我，冷静自语）明白了，明白了。（对妈）哎呀呀，急成这个样子,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哟!不要急了,是我不好。（伤感）往后，这个家还得靠你呀！

妈：（感动）他爸，是我不好！（吱唔）刚才……是……乱说……

爸：乱说？啊，好，好，乱说……（提高嗓门儿，一语双关）乱说——才——好——哇！

妈：（心情复杂）不！不！啊，他爸……千万……别乱想……

爸：（接过话题）千万别着急，千万要……莫怕这一时的困难哪！

妈：（激动，语塞）我……我……

爸：（故意找话说）女儿的生活费凑得怎么样呢？

妈：已经凑起三百元。高考前的生活费差不多了，就是你要治病，女儿考上大学……还要……

爸：（抢说）上大学的钱，我马上出去找木工活来做。

妈：（心疼地）你恁个面黄肌瘦的，要是女儿看见了，才要怪我咧。在家多休息几天再说。

爸：（果断地）我生病的事,千万不能告诉她。生活费你赶快送到学校去，不让她回来。我走了！（顺便拿件衣裳，急步出门，不觉摇晃一下，但仍硬撑着快步欲下）

妈：（忙拦住）他爸！慌什么嘛，还没高考都嘛。只想着挣学费，也要想想自己的身体呀1

爸：我知道。找活路要抓紧时间，捡狗屎都要走前走。（夺路而走，下）

妈（追喊）转来！再吃点饭菜！（摇头）哎！这个犟拐拐哟！（望天色）哎呀，快半上午了，我还饭没吃，猪没喂都嘛。（急下）

[女儿身着学生装，背书包，轻松愉快上场。]

女：爸，妈，我回来了！（顽皮地）回——来——了！

妈：（迎上）哟，回来了！好快呀！

女：（敏感）怎么？不想我回来？（做鬼脸）

妈：（忙说）想，想！独苗苗，乖乖女，刚才我们还把你想得唱歌乐神的呢。

女：（高兴）真的吗？像一对老顽童呀？！（二人大笑）妈，怎么不见我爸呢？他好吗？

妈：他——！（欲言又忍）啊，好，他好。你歇会儿，我去倒茶。

女：妈，你坐倒，我自己来。（拉妈坐）

画外音：张大妈，张大妈！快来，你当家的在外面晕倒了！

母、女：啊——！快走！（急奔出门，顷刻，母女将爸掺扶在椅子上，慌忙急救）

女：妈，快，糖开水！

妈：我去拿。（急下，拿碗复上，给老伴喂下糖开水，爸慢慢苏醒）

爸：（睁眼环顾四周）我怎么回家了呢？（转眼一惊）乖女儿，你……回来了？

女：爸！你……（有口难开，扭头轼泪）

爸：（竭力掩饰）啊，刚才……我……，累了，睡了一觉，舒服了！（伸懒腰）

女：别动，别动！好好躺着！

爸：（挣扎起身）她妈，好好煮顿饭女儿吃。

妈：（点头）嗯。那我去了。（下）

爸：（关切地）快高考了吧？学习紧张，饭要吃好！

女：（用手捂住嘴，频频点头。突然爆发似哭喊）爸，还用管我？管管自己吧！别骗我了，刚才是你休克了，你的病不轻呀！

爸：（难堪，自责）都怪我，怪我不争气，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家里添难、添乱。唉！

女：爸，你这样说，我更无地自容。我知道，你的病是为我累起的，（痛哭）是我害得你……

爸：（拉着女儿双手）别这样，怎么怪你呢？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没个文化人，你要是考上大学，就是我们家第一个文化高的人，我才是睡着了都要笑醒哟！

女：（趁高兴试探）那……要是考不上呢？

爸（兴奋）考得上，考得上，你这个优秀学生，像块金字招牌，从小学挂到了高中，那个老师不说你是读大学的材料哦！

女：还没高考咧，谁也说不准！

爸：准！准！（神秘地）你不晓得，今年家里的桃花，开得特别好，这就是给我们报喜讯了！

女：唉，想得好美！（鼓起勇气）爸，要是我今年不去考呢？

爸：（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女：我打算今年不参加高考。

[一石激起千层浪，爸霍然站起，怒目圆睁，像一头发怒的狮子，逼视女儿，女儿惊恐万状，步步后退。妈端饭菜上。边走边喊：“吃饭了，吃饭了！”见状忙把饭菜放桌上。

妈：（见爸状）哎呀，你在做啥？眼睛鼓起鸡蛋这么大，要吃人啦！

爸：（横眉怒指）她，她，她……

妈：（着急指责）你真是！这个时候怎么能惹你爸生气！

女：（欲言又忍）妈！我……唉……（跺脚走向一旁）

妈：唉！你两个红眉毛绿眼睛的，啥子事嘛？未必……

女：（未等妈说完）妈，爸病得这样，为什么不告诉我？

妈：（如释重负）原来为了这事！不告诉，是怕增加你的思想负担，学习不安心，影响高考。

爸：（咬牙切齿）是她不读书，不参加高考了！

妈：（一怔）啊！怎么会？（引起回忆）小时候，哭天哭地要上学，爷爷婆婆生病那年，叫他暂停一期都跳起八丈高；初中没毕业就说将来非上大学不可。现在高考了，倒还不去了？（断定）不可能，肯定是说起耍的，老头儿，你莫要裁缝老壳——当真了！

女：（一嘴接过）妈，我是认真的！

爸：（怒火中烧）认真？怎不早说？

女：我刚才作出的决定。

妈、爸：（同时）你……！（沉默片刻）

妈：（拉爸到一旁）女娃儿家，脸皮薄，莫是怕考不上，丢人罗！

女：丢人？学校要我填报清华、北大。

爸、妈：这个学校好不好？

女：它们都是全国最一流的重点大学。也是世界上的名牌大学。

爸、妈：（连声惊叹）好哇，全国的、世界的！好学校，好前途啊！

妈：背时女娃子，硬是把书从穷山沟读到天上去了哒！

爸：（自豪）是——哦！（猛然想起，气上心头）可是她！哼！（对女）这么好的学校，你不去考，你傻了！你要干啥？

女：（苦不堪言）不是我不想考，原本是回来拿生活费，马上去复习。可是现在，爸病成这个样子，我能不理不采，跑得远远的去读自己的书吗？

爸：好女儿，爸知道你很有孝心，可是，你爸也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这次你有资格报考的学校，恁个好，我做梦都没想到，好难得的机会呀！要是误了这次高考，就要误你一辈子呐！

女：（心情沉重）爸，现在又读书，又治病，家里拿得出钱吗？

妈：我已经凑起三百元，先拿去用到。其余的。你爸……我有安排。

女：（心潮起伏，仰天长叹）三百元？三百元能顶多大用？我的学业是处在关键时刻，但父母困难重重啊，我能一走了之吗？（断然）不！爸、妈，千万要听女儿一句话：这书实在不能再读了，凑钱治病是当务之急！（声情并茂地）你们生我，养我，为了我的成长和幸福，十几年来，你们不惜苦干、苦挣、苦煞、苦拼！毫无保留地奉献着你们的青春年华，乃至血肉之躯。没有你们，就没有我的今天。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见危不救天理难容！我不是书呆子，我是你们的女儿呀！（声泪俱下地央求）爸、妈，理解我、支持我吧，让我去打工、挣钱，给爸治病。

妈：（潸然泪下）乖女啊，乖女……她爸，你看……

爸：（不由分说）不行！治病的事，有我和你妈在，不用你管。各人回学校去准备高考才是大事！

女：（力争）爸，你重病在身，妈的身体也令人担忧，就让我尽点应尽之责吧！

爸：（斩丁截铁）什么都别说了，明天必须回校去！

[三人各有所思，沉默良久，此时无声胜有声]

女：（下蹩脚棋，迫使爸妈让步）那好，把回校要用的钱拿来吧！

爸：你要多少？

女：（故作姿态）这个吗？我说，你们算。三个多月的生活费600元，历年的学费欠款800元。

妈：（沉不住气了）呀，一千多元啦！

女：（苦笑）别急，还有呢，高考复习资料250元，尊师，爱校，开会，聚餐，纪念品等等等等，至少350元，加起来……

爸：总共就需要2000元，是吗？

女：不，考上大学的费用一点没算，毕业前吃的，用的，零花的，就更排不上号了。

妈：（惊叹）不少哇！这……钱……这……钱……钱，钱。（急得团团转）

爸：笑话，十几年都拿出了，这几个月无论如何要凑起？

女：（幽默的）好哇！（伸手）兑现吧，二千元！可现在，只拿得出三百元！对吗？

妈：（忙解释）先把三百元拿去用到，我们跟倒就想办法。

女：什么办法？去借，是吗，我知道，能借的地方都借了，分文未还，又在那去借？

妈：（心急火燎）是呀，这些年学费多，收入不够，早已是东拉西扯，高梁杆吃节剥节的凑，现在又雪上加箱，出个生病的。（对观众）你们看，这读书的，生病的，都要用钱，都在节眼上。唉，谁说“世上无难事？“我家的事逗要难坏民上人！！硬是一篮豇豆，一篮茄子，两“难”罗！（伤心哭喊）天哪！我家的困难比天大，这事我怎么办！这难关我怎么过哟！

爸：（心疼地）他妈，莫恁个哭天无路的，办法总会有的。

女：（乘机进言）妈，家中还有我呢，我年轻，有文化。让我去打工挣钱渡难关。

妈：（哭丧着脸）你在读书都嘛？

女：读书，等爸的病好，我再去读。

妈：呃，对呀！（却又万般无奈地）他爸，钱确实难凑，这书暂时就不读了吧？

爸：（拍案而起）读了这么多年，眼看都开花结果了，难道还把树子砍了不成？胡闹！混帐！

妈：（不服）你……（忍气）他爸，“一文钱憋死英雄汉哪！”

女：（气壮起来）妈说的真是个两全齐美的办法。（撒娇）反正我不读了。

爸：（心急如焚）什么两全齐美？这是头发长，见识短，误大事呀！（情不自禁地诉说）爷爷临死时，眼泪汪汪地对我说：“我这辈子栽在又穷又病的泥坑里，害得你有学不能上。你千万莫像我，再误你的孩子呀！”这番话，我一直牢记在心。这些年，我们多种地，多干活，少吃穿，少开销，老实说，常年在外打工，满街的馆子，哪怕只花一块把钱都没进一次，甘愿去吃自带的冷饭和咸共，恁个忘命为了啥？逗是不愿走上辈人的老路、穷路，逗要娃儿把书跟到我读出来！我眼巴巴的，好容易望到了这一天，你们却要放弃高考，硬是说得轻巧，做得糊涂啊！女儿啊，“不读了”三个字好说，可我们十几年的学费不好挣哪？你“不读了”，对得起为你挣学费，借学费的父母、乡亲吗？对得起教育、培养你的老师和学校吗？你“不读了”，我们十几年的艰苦努力就白费了，这辈子的希望就石沉大海了，还有什么想头呢？没有！（撕心裂肺地狂喊）苦不出头了，希望没有了，只有老路、穷路一条！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不如我现在就死了算了！

[说时迟，那时快，抢着一把菜刀，举刀欲砍，妈急忙上前抱住。

妈：（惊恐悲叫）他爸，他爸，使不得，使不得呀！

女（扑向父身前跪下）爸！快把刀放下，我去读书。我去读——书——呀！（全家哭成一团）

爸：（半天回过神来，扶起女儿）女儿呀，爸这辈子没文化，没出息，我认命了。但我决不让我女儿也这样！这点钱先拿去上学。（女儿不忍心伸手，节节后退，父步步紧逼）

女：（坚读地）爸，上学我去，钱我不能要！

妈：（生怕再出事）嗨，嗨！快拿着，快拿着！别再……

爸：（威严的目光逼视）嗯！……想反悔？

妈：（接过父手中的钱，又劝又塞）拿去！治爸的病，家里还有一头架子猪呢？

女：（哭诉）那可是全家人一年的“油荤”啊！

妈：（发誓）放心吧！我就是卖血，也要给你爸治病。

女：（望父母，心如刀绞，举钱高喊）这是钱吗？这是爱！这种爱，无私，无畏，不讲条件，不问为什么；这种情，执着、纯真，至死不变！这，就是天下父母的耿耿丹心啊！

[女儿向父母深深鞠躬后，提着书包扬长而去，至门口，忽然转身向父母。

女：爸、妈，请放心。我一定要寻求社会援助，坚决把书读出来！留下两百元，快拿去上医院。（将两百元抛给父母，飞奔而去，父母拾起地上的钱，激动不已）

妈：天哪，她需要两千元，差得远哪！

爸：快，追，快追！

[父母急追中频频招手，不断高喊“转来，拿去”！“拿去！拿去！”喊声激荡、定格。]

[画外音伴随激越的音乐响起：几个月后，女儿收到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父亲病逝，女儿留下的两百元分文未动。]

[可怜天下父母心！可赞天下父母心！]

[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