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老马家
人物：马——老马
黄——马之妻，黄芪
子——马、黄之子，研究生
【舞台设一方桌，一椅，一长沙发。方桌上放一电话，一茶杯。】

马：（醉眼朦胧，哼着曲儿，踉踉跄跄上）好比说爹爹身上的担子有千斤重，铁梅我，也要为他担上八百斤……（边掏钥匙）到了。（开门进屋，趔趄了一下）我回来了。
黄：（慌张迎接，对观众）你说我们家老马，平常没喝过什么酒，这遇什么事儿喝一场就是一个醉。
马：（躺倒在沙发上）小姐，给，给，给我倒一杯水喝。渴死我了。
黄：（转身倒水）
马：（打鼾声）
黄：（端着水，摇头）从中午出去，喝到现在，一场酒喝了四五个小时。
马：（蓦地从沙发上坐起，掏出手机，拨电话）
【方桌上的电话响了】
黄：（接方桌上的电话）
马：哈罗，我是老马，是老黄吗？今天中午我不回家吃饭了，老李家的大孩子结婚我去喝喜酒。啊，对，别等我了。
黄：（抓起电话听筒，捂在耳朵上，然后慢慢地移开，眼睛盯着老马。）老马，我是黄芪，你把手机关上吧。别浪费电话费了。
马：哎呀，真是俺家的黄氏。
黄：什么黄氏，我氏黄芪。（把电话挂断，对观众）你看看我们家老马，干么么行，就是一喝点酒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唉，谁知道他是真喝多了还是做梦发呓怔？（端茶，走向马）
马：（从耳朵上拿开手机，在手里摆弄）怎么，挂断了我还能听见黄氏的声音？
黄：（递上杯子）我说老马，今天你是真喝多了。明明自己躺在家里，还往家里打电话说不回家吃饭了。（笑）来，喝点酽茶，醒醒酒。
马：（一骨碌坐起来，大声笑）我这不是早已来到家了吗！哈哈……（接过杯子，喝下一大口）唉，老黄，你明明叫黄芪，可是我那些同事见了我的职工安全档案都硬说你是黄氏。在马家，要叫你黄氏也得叫你马黄氏呀！我给他们纠正过多少回，就是改不过来。他们老是说：黄氏好，黄氏好，黄氏是个好矿嫂。哎，你别说，不管他们喊你黄芪还是喊你黄氏，我下了二十多年井，还真没在安全档案上涂上一滴黑，连根汗毛也没伤着过。
黄：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你那嘴别贫了，（仰脸看看墙上的表）快八点了，我把晚上饭给你热热。（转身欲下）
马：（一激灵，抬头看墙）啥？！八点了？！（喝两口水，把杯子递给黄）坏了，坏了，坏了。今天我还有这个月的最后一个夜班，要是不上，亏狠了。一个手机没了！
黄：（手拿杯子，对观众）你让大伙儿说说，他都成这个样儿了，还想下井，还想挣钱！是钱重要还是身子骨重要？
马：（扬扬手，准备躺下）你老娘们家不懂得下井的道道，去吧，去吧。（扬扬手）晚饭我不吃了，我就在这迷瞪个把小时，到时候叫我。上夜班，不养足精神那可不行！（躺下）
黄：（把杯子放在方桌上，走近马，拉他）老马，你给我起来！说什么今天你这个班也不能上！我可不能让你晚节不保。
马：（不起身，不睁眼，口吃不清地）那不叫晚节不保，那叫站好最后一班岗。（鼾声起）
黄：（无奈地，叹气，摇头，轻声地）儿子带着工资读研究生，咱还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轻推马的肩膀，轻声地）老马，老马。
马：（真的睡着了。）
黄：（拿来一件上衣给马盖上。仰头看看墙上的表，对观众）九点多了，让他多睡会儿吧，等醒了，我再给他重新烧点汤水喝。（去门口把门锁上）他把天说破个窟窿，今天我也不让他去上这个夜班了。（关灯，下）
【舞台转暗，射灯对准马。马起身看手机，蹑足去门口，掏钥匙，开门，出门，关门，下。】
【舞台灯光全部暗下来。黑暗处传来杂乱无章的机械撞击声，然后是急促的电话铃声。舞台灯光打开，黄跑上，抓起方桌上的电话。】
黄：喂，你是……老马……（转身看沙发上）挤腿了？！在医院！（失神，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电话听筒从桌面垂下来。蓦然起身，慌张出门。下。）
子：（西装革履，手挎公文包，上。敲门无人应，顾自掏钥匙开门，进房。唱。）咱们老百姓啊，今儿真高兴……（音乐起。研收拾桌子。）
【马腋下支着双拐，一条裤腿空荡荡的。黄一手拎脸盆、痰盂，一手扶马上。】
黄：轻点，慢点，注意脚下，台阶。
马：总算到家了。唉，一条腿跟两条腿就是不一样。
黄：（刚要拿钥匙开门，研从里面把门打开。）儿子！你回来了！
子：（拥抱）妈！快过年了，我们院里给几天假探亲。我爸呢？
马：（从黄背后慢慢挪动到子背面，羞愧地）儿子回来了。
子：（松开黄，后退一步，看看马，惊愕地）爸！你这是怎么了？！（蹲下去攥住马空荡荡的裤管）
马：（一手拉子起来，一边往四下里撒目）走，进屋说，进屋说。
黄：（关门）你还知道丢人？！
【子扶马在沙发上坐下，四双手紧握。子望着马的脸。黄一旁站立。】
马：（叹气）退了。
黄：一条腿不如两条腿灵便，不退干什么？！
子：（眼里闪着泪花，对黄）妈，你别说了。爸这都是为了我，为了咱这个家，才……
马：（摇头）
黄：（紧靠子坐下。三人同在一沙发上）孩子，你是研究生，是搞高科技的。但是对于矿山，你是外行。要是你爸那天听我的，咱们一家健健康康、欢欢乐乐地聚在这里，多好。
马：（意味深长地）这样的结果，怨不得别人，都是我的错。是我自作自受。
黄：（突然想起，问研）哎，儿子，我好像记得你研究生毕业后要来矿山工作？
子：（兴奋地）是啊，我爷爷是矿工，我爸爸是矿工，我当然要继承他们的事业了！
马：离开矿山吧，你是研究生。你应该到最需要你的地方去。
黄：是啊，你应该去找一个比矿工好一点的岗位。别像你爸。（白马一眼）
子：（站起）我一直为有你这样的父亲感到自豪。你是一个普通劳动者的典型代表，尽管你因一时的疏忽，造成了残疾，可是在我心目中，你依然是我伟大的父亲。
马：（激动地支起双拐）不，儿子！我为我的残疾感到惭愧！我是有二十八年工龄的老矿工，在临近退休的时候出现这样的事，我没法向组织交待，没法向矿山交待，（声音压下来）更没法向我们这个家庭交待。所以……
黄：（站起，去方桌上端水给子，抢白马）所以你爸出工伤的事没有及时给你打电话。也没有让亲戚邻居知道。只有他班上的同事去过几次医院。出了这样的事，怎么好意思在外张扬？
马：（放下双拐，坐在沙发上，低头，眼望着地面，叹气。）
子：（在椅子上坐下）总不能因为这件事让爸一蹶不振吧？如果长期这样郁闷下去，恐怕会生出什么病来。
黄：眼下正赶上矿上内部退休的末班车，在前几天办理内退手续了。
子：（站起，走近马，往沙发靠背上扶马）爸，你从医院刚回来，走了不少路，躺下歇会儿吧。
【黄拾起双拐，放沙发一侧。子坐回椅子上。】
子：发生这样的事情，爸一下子接受不了。让他内退，缓一缓，这是眼下最好的法子。
黄：可是纸里包不住火，大家早晚会知道。并且他还要继续他今后的生活。
子：马上就要过年了，等过了年我相信爸的情绪就会好起来的。等到我毕业，爸还要做我的第一任矿工师傅呢！
马：（欠起身）我会的，一定会做你的第一任师傅。
子：爸，你没睡着？
【黄、子靠过去，同坐在沙发上。六只手紧握。】
马：我怀里揣着心事，能睡得着？我刚才在想，我做你的第一任师傅，我就想告诉你一句话：学好“三大规程”，切莫“明知故犯”。
黄：（站起，面带笑容，激动地）老马，你总算说到点子上了！
子：（站起）爸，妈，我们今天包饺子吃吧？！
【黄、子扶马站起，三人面带笑容。场外响起了零星的鞭炮声，是快乐的孩子们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