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你尝啦,一说你尝,那个人就说啦:“别尝啊,我可上当啦!”
他往那儿指:
“你问问,那儿有吃主儿。”
他往那儿支。这位不知道怎么回事呀,拿起来就问:
“先生,涩不涩?”
那人憋了一脑门子官司,刮得喘不上气来。
“啊?不涩!”
一说不涩,咬一口,咬一口涩,他跟他嚷嚷上啦:
“哎,你不是说不涩吗?”
“不涩我刮舌头?”
这就是生意。
还有一行,这行是什么行道哪?卖西瓜。写的是三分、五分,您要不问价儿,吃哪块哪块五分。您得问完了到底哪种三分哪种五分,问完了再吃,要是不问,您是吃哪块哪块五分,这种事可实在有。我上过这个当!卖西瓜的跟卖西瓜的不一样,规矩主儿卖的着吃,可您瞧着块儿小,我告诉您哪,瞧着块儿小可块儿大,您瞧着块儿大那个可块儿小,同是一个西瓜,到规矩主儿手里切出来能跟奸商差二十块西瓜,小块儿显着块儿大的还是先卖完,那个大块儿显着块儿小的得剩下。那位说:“那怎么讲哪?”奸商卖西瓜呀他是齐着切,瓤儿高发薄,打老远来你瞧是瞧一面儿,绝不能瞧八面儿呀!“嗬,这西瓜挺大块儿!”拿起来就咬,要是咬了一口,一瞧块儿小,你也不好意思搁下啦。怎么拿起来就小了哪?他立着瞧啦,瞧八面儿了,不就小啦!至少你得吃一块呀,一吃好吃,你把那上当就忘啦,就许连着吃好几块。规矩主儿切西瓜,船形,当间儿宽两头儿尖,那个西瓜着吃。那么他不会按人家那么切吗?那么切它站不住哇,他往那儿一搁,,吧唧!躺下啦,再一立,西瓜瓤儿全掉了,净剩西瓜皮啦!奸商切西瓜有技术,凭这技术骗人,吃东西上当不上当就在这儿,切出来也没人吃,怎么办哪?这底下没切透哇,起出刀来俩半拉连着,搁桌子底下啦!切好的卖,这个先不切。切好的可是切好的,可最好的那种脆瓤儿哪且不切哪,往当间儿那么一摆,拿那个做幌子,号召。你听他吆喝,到我们北京啊,一分钱也吆喝“一个大”。他吆喝“俩大”呀是两分钱,“五个大”呀是五分钱,吆喝这个“大”,他不吆喝几分钱,一吆喝这个味儿:
“斗大的西瓜切成船大的块儿来,两个大来,白冰糖的味!”
白冰糖!白天净卖好的,顶到晚上啦,就把这个生葫芦头儿的拿出来啦。拿出来,他把它切四分之一,不全切,往案上四个犄角儿一摆,有红瓤儿啊白瓤儿啊衬着这个。有种西瓜叫三白,这路生西瓜就有两白。那位说:“怎么两白呀?”三白是白子儿、白瓤儿、白皮儿,他这个呀是白子儿、白瓤儿、黑皮儿!还没有菜瓜好吃哪,吃了就拉稀,酸的!那么谁瞧不出来它是生西瓜——两白呀,白子儿、白瓤儿卖不出去呀!别忘啦,他骗人哪,电灯上啊弄个红灯泡,没有红灯泡哇他糊点儿红纸,使这红纸一照,这西瓜全是粉红瓤儿,专蒙近视眼,近视眼上这个当!
我有个大爷是近视眼,吃完了饭,打家里出来溜达,夏景天,穿着小衣裳,穿双拖鞋,拿把团扇儿,上街上兜风。
“天可真热啊,哎呀,嗬!”
一听那儿吆喝:
“白冰糖的味儿来……”
“西瓜。”
走过来啦。
“个儿不小啊!”
一伸手就拿起这么一块来,生的。逢吃西瓜都找块儿大的,这路西瓜它比别的块儿大。拿起来呀他往灯头那儿凑合。
“红瓤儿。”
灯照的,离灯越近它越红啊!
“怎么卖呀?”
“两个大来!”
拿起一块一咬:
“嗬!呸,呸!掌柜的,这怎么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