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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文化对彭家煌创作思想的影响探究
发布时间:2012/8/26  阅读次数:2235  字体大小: 【】 【】【
【论文摘要】彭家煌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以乡土文学见长的作家之一,因某些原因,他几乎默默无闻。彭家煌创作思想深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他从中国传统文化的思想、创作技法、文艺美学等方面吸取丰富营养,内化为自己的创作理念并融入新的元素,使其作品具有独特的魅力。
        彭家煌(1898一1933),曾用韦公作笔名,中国现代作家。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他是富有特色的作家之一,以乡土文学见长。茅盾曾经高度赞誉说,他的小说艺术己经“发展到了圆熟的境界了,;  ru鲁迅把彭家煌同茅盾、周扬、夏衍等著名左联作家一起介绍给自己的战友,称他是“我们这边的”、“蓬勃着楚人的敏感和热情”}z7。彭家煌尽管受人赞誉,但因他英年早逝,现代文学史上艺术巨匠众多,他的光辉几乎被淹没。在短暂一生中,他为我们留下了多个小说集子。完整保存下来的有:《怂恿》、《茶杯里的风波》、《平淡的事》、《喜讯》、《出路》五个短篇小说集和一部中篇小说《皮克的情书》。此外,还有一些单篇小说、散文、童话和杂文、儿童文学等,有些已散佚。以往国内对彭家煌的研究多集中于乡土小说的文本分析,少有人去探寻文本背后影响其创作思想的各种因素。彭家煌的创作思想深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他从中国传统文化的思想、创作技法、文艺美学等方面吸取丰富营养,内化为自己的创作理念并融入了新的元素,使得其作品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
  一、传统文化思想的影响
        彭家煌出生于湖南湘阴的清溪乡庙背里(今属于泪罗市李家缎镇),沐浴着湘风楚雨长大。亲友中杨开慧、毛泽东、杨昌济都是湖湘文化的实践者及传承者。尤其是三舅杨昌济对他关怀有加。杨昌济的哲学、伦理学融汇了诸子百家名家经典等中国传统文化,还吸收了各派学术思想,贯通古今。他的文化造诣、为人处世思想对彭家煌影响深远。湖湘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体系里的重要一支,其中蕴含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主人翁思想,经世致用、求实尚践的学风,深刻影响着彭家煌的世界观,他在写作中同样以“道义担当”作为价值取向。他哀民生之多艰,叹时世之风雨如磐。在他的作品里,始终“跳动着一颗热蓬蓬流血的心。m  f37这颗心为溪镇上家族间愚蠢的械斗而叹息(《怂恿》),为宗法社会中小夫大妻的恶俗而滴血(((活鬼})),为小市民的庸俗无聊吃无名醋而厌憎(《茶杯里的风波》《勃蹊》),为人性中的巧舌如簧(((美的戏剧》)、虚伪自私(《贼》)、麻木愚钝(《请客》)而哀其不幸和愤慈,为社会动荡小人物的被压迫和摧残,血泪控诉之余而深掬一把同情之泪(《垃圾》《喜期》《劫》)……他的作品没有鸳鸯蝴蝶式的媚俗,也没有高居于象牙塔之贵族式的故作高雅,贴近芸芸众生,是实实在在的“民族的、大众的’,。
        此外,彭家煌从中国音乐的主题思想里吸取到了营养。他短暂的一生和音乐有缘,据他的好友汪雪泥回忆,“他努力文学,爱好音乐,在去世的那个暑假前半年,他还经常约其他朋友去一个专习音乐的朋友那相聚。”川中国音乐起源甚早,含有浓厚的哲理和教化色彩,礼乐并举。中国民族艺术特别是古代戏曲离不开音乐也近于音乐,这种艺术将传统文化的思想意化为典型艺术形象进行颂扬,塑造刚健有为、自强不息、忠君爱国的艺术形象,如花木兰、岳飞、穆桂英、包公等。彭家煌在《美的戏剧》里写到的在乡间上演的秋戏《打龙袍》,是一曲赞美包公刚直不阿、不畏强权而又机智勇敢、秉公执法的故事。中国的戏曲艺术丰富的主题思想,深深融入彭家煌的创作,促使他写出针贬时弊的犀利作品,用他所能做到的方式,表达出自己的自强不息和爱国情感。
  二、创作技法的影响
        在创作技法上,彭家煌继承了中国传统小说的许多特色,例如“漫画式的讽刺”、精巧严谨的结构布局等。彭家煌作品里有这样颇具特色、让人印象深刻的一幕:江湖医生秦永扬为有眼病的黎纯五排长初诊时的场面。秦医生“拨开他的眼皮,用小镜子照了照,随后又退到墙角上用显微镜照着,一壁在白外衣的口袋里抽出簿子,取下搁在耳上的铅笔,在簿上玩龙似的画着无数个‘P’字,假使有人问他写些什么,比方问的人是拉车的,或是扫街的夫役,他总说写的是蒙古文,他的眼科是从蒙古国学来的,世界无双;至于,蒙古国在什么地方,据他说,从南洋过去,还过去,远呢,简直的远得一塌糊涂。对于另一种人的询问,便笑而不答,也不肯将所写的给任何人看。”[5]这和吴敬梓的《儒林外史》中众多白描式讽刺手法异曲同工。彭家煌很多作品都有这种不动声色却又冷讽之情溢于纸外的精彩描写。再如他在《改革》中,写三人各怀鬼胎一大早就去给中央委员拜年,一路上各自嘲笑拜年旧俗,等到了那,委员拒见,说心意到了就行,三人心头却异常的失落,回转路上,他们脑海里回味着“贴在心门上的那‘意思到了’的标话,好像自己的名字己经是永远刻在委员老爷的记忆里,这差不多是靠得住的,再远一点推测……于是韦公就像一个一等科员,黄同志像个县知事,邹同志像他那堂弟的恩人,眼前的雨雪云烟,暗淡,依然在他们心中幻成无边的新气象。他们离开那儿开始渡(应作“踱”,笔者注)着回头路的时候,那委员老爷的客厅里的大钟刚敲八点。是的,这时候天应该大亮啦!”圈这篇小说写“拜年”过程里三人的谈笑闲聊,外加一段心理描写,通篇没有作者任何主观性评论。作者对口是心非、虚伪庸俗的世俗人物的讽刺与批驳始终隐藏在文字背后。

        在小说结构上,彭家煌巧妙地借鉴了传统小说的技法。他的成名作《怂恿》,曾得到过茅盾的高度称赞,称是那时期“最好的农民小说之一”f}l,其中小说结构精巧是其获得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中国古典小说如“三言”、“二拍”记述的大量短篇小说多以单线型为主,小说情节由开端一发展一高潮一结局直至尾声这种结构组织起来。这种结构的特点是以主要人物活动串联情节;内文只安排一条情节线索。组成结构的情节,有虚有实,波澜起伏。《怂恿》全文不足12000字,形式上却分为八个小节,类似章回体小说,结构上暗合传统小说的模式。小说情节在矛盾的双方乡绅牛七和土财主家族展开。在结构上第一节交待事情的起因,矛盾双方的身世、背景,设置悬念,引而不发,相当于“楔子”;第二节写肉猪买卖经过,故事开端造势;第三节怂恿定计谋,矛盾斗争蓄势待发;第四节写风波初起,发生肢体冲突;第五节情节进一步发展,双方找人来“帮J陀”,“山雨欲来风满楼”;第六节水到渠成,情节结构过度到高潮,冲突升级;第七节情节结局,牛七导演的“报复计划”,以闹剧收场;第八节照应开头,以冯姓财主家店里两人对话开始,又在同一地方同样两个人的对话结束,首尾蝉联,浑然一体,这部分可算作全文的尾声。由以上分析可看出,《怂恿》的构思精巧严谨,故事发展像链条式,自然连贯,环环相扣,犹如传统的小说结构。
        其次,受音乐的熏陶,彭家煌在创作技法上借鉴了音乐的旋律手法,作品具有回环演进、曲折递擅的脉络流程。文学和音乐之关系相关论述不少,所谓“诗歌即是音乐”,所谓“诗经即是乐经”。爱好音乐的彭家煌自然而然会在作品中融入音乐的元素。因而,他的小说有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心理描写细腻曲折,体现出动态的节奏感。他无论是写乡村类小说还是都市小说,心理描写所占的比重都不少。乡土小说中心理描写比较突出的有《喜期》、《牧童的过失》等。《喜期》里,主人公静姑从抗婚到忍让,到最后受辱自尽,故事的发展主要是围绕人物的心理变化而流转,《两个灵魂》写地主子弟邹健存的转变,仔细去揣摩作者对人物转变的心理描写,会看出一个很有意思的过程。邹健存在家乡的父兄被起来的农民“革”了命,他一下断了经济来源,陷入困顿,对革命产生了仇恨心理,当了老师后,便把报复发泄到学生身上。但他终被学生斗倒,又重新坠入不名一文的状态。最后经过反省和良心上的搏斗,认识了自己的丑恶,完成了灵魂的重塑过程。我们如果把他的心理变化轨迹描下来,可以看出其变化轨迹呈波浪形。这很能和音乐旋律的流动产生共通的感受,显出节奏感来。《父亲》中对人物心理变化过程的描述更加复杂,节奏感也越发强烈。这篇小说写年轻的父亲镜梅对不到一岁的小儿子忽厌忽怜的反复过程,心理描写跌宕回复,细腻纷繁。一桩家庭小事,彭家煌写得浑厚有趣,关键在于娴熟地驾驭了心理描写的手法。镜梅君的心理变化一波三折,回还往复,其心理活动像一个个跳动的音符,演绎着律动的节奏,带给人动态的审美享受。像这样,彭家煌在作品中运用动态节奏来推动情节发展的篇章还很多,可以说,彭家煌音乐素养较为深厚,这得归功于传统音乐文化对彭家煌的熏陶。
 三、文艺美学的影响
        彭家煌的文艺创作观和古代文艺美学思想一脉相承。古代文艺美学离不开古代诗学和绘画,在其发展过程中儒家和道家是其总源头。儒家文艺思想的核心内容是功利主义,重视诗乐的政治、教化作用;道家强调审美观照、超然物外。实质上,儒道两家所关注的都是艺术审美活动中的主体感受,只是儒家所关注的是伦理的社会性的审美情感,而道家所关注的是超现实的非理胜的审美心理{相金rgo  a古代文艺美学理论的建树对后来的文学创作者必然会产生影响。尽管我们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彭家煌读过这些古代文艺美学理论,但是在他以第一人称写的作品中,我们可以发现,他熟谙古代的诗学和美学内容。首先,彭家煌的作品有较强的政治功利,这和古人的“文以载道”一致,孔子论诗就提及“诗可以兴、观、群、怨’夕,这一思想前文己有论述,在此不再赘笔。其次,彭家煌的作品,擅长营构“有我之境”,这和李杜善于表现“有我之境”,作者以自身抒情主体的眼光对外界事物作审美观照也是一致的。李白的《秋浦歌》、《蜀道难》,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闻官军收河南河北》等众多诗作明显可以看出抒情主人公跃然纸上的形象,是构建“有我之境”的典范。彭家煌的作品也具有这种营造“有我之境”的特点。他小说中的“有我之境”是通过以下两种主要方式表现出来的:一是以第一人称“我”直接写自己所见所闻,象《在潮神庙》、《我们的犯罪》、《奔丧》等,其中的“我”就是作者本人,作品通过我的所历所感来反映社会人生;二是以第三人称的方式,以第三者的视角来观察外界生活,而这第三者处处折射出走出洞庭湖畔一个感时忧世的文化人的影子。象以“韦公’夕、“岛西”等眼光来写的小说《拜年》、《喜讯》等,而“韦公”、“岛西”本来就是作者的笔名。以上分析可知,彭家煌的作品,处处显示自己的主观参与意识,具有古代文艺美学中“有我之境”的意境。
        关于传统美学思想对彭家煌的影响,大连师范学院的潘先军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潘先军认为,彭家煌的乡土小说继承了中国传统美学的绘画美。他认为彭家煌自觉或不自觉地让自身作品具有中国传统构图学上的“金角银边”特点。所谓“金角银边”,就是指把描画的主要对象放在画面的角,其次是放在边上,从而达到最佳的表现效果,这样使得画面伸缩回旋有致,显得舒放自如。彭家煌的小说在“构图”上表现出这种特色。例如他的《牧童的过失》,反映的故事实质是乡村传统道德的衰败,荷讶子的嫂子、成妹子的妈妈背地里和邻居、叔子偷情。然而故事通篇在讲牧童荷讶子如何有过失,上述内容不过是通过荷讶子的所见所闻隐约提起,在“画面”的正方根本看不到这些。彭家煌小说的许多篇章都具有同样特色,在“构图”上颇谙“金角银边”的妙处,截取生活中平凡的一角来反映深邃的思想,又把这种表达的内容置于画面的“角边”几笔涂抹,显得从容自如,左右逢源,勾勒的“画面”伸缩有致,绝无“迫塞”。其次,他还分析了彭家煌作品具有倒三角形构图美感特征,即开头多用长句,泼墨如水,结尾多用短句,惜墨如金,这种倒三角形结构,灵活而轻盈,具有动态美tel。这些论述是对彭家煌创作的美学思想观的精辟见解。

        此外,彭家煌创作的另一美学思想是:注重情韵,讲究空灵。中国传统美学思想主宰下的民族音乐如古琴、古筝、横笛、竖箫、二胡、琵琶等都以独奏为主,空灵婉转。爱好音乐的彭家煌在作品中也深得这一精髓,空灵轻巧,无厚重繁华。例如,乡土小说是彭家煌所有作品中写得最具特色的,作者没有像其他乡土作家那样,把反映农村的野蛮习俗和生活衰败浓墨重彩,只是稍露端倪。颇受茅盾推崇的《怂恿》和《活鬼》就是典型代表。《怂恿》中本可以描写一出规模较大的反映农村野蛮习俗的宗族械斗,而彭家煌没有直接去表现,甚至连最厉害的“雪豹子”都未出场。对比起另一乡土作家许杰描写的械斗简单多了。许杰所描写的械斗,规模之大,双方死伤人员之多,农民家庭所受之苦,触目惊心。而彭家煌却不去追求对人们感官的刺激,只求一种空灵轻巧余音绕梁的意境。彭家煌很多小说结尾简短,例如《Dismeryer先生》结尾只有30字,《活鬼》71个字,《我们的犯罪》17字,《劫》23字,《莫校长》21字,《陈四爹的牛》22字,《喜讯》25字,《垃圾》20字。这些作品结尾之简洁,绝不是偶然巧合,而是作者匠心独运,受其文艺创作观支配的结果。
        需要说明的是,以上三方面对彭家煌创作思想受传统文化影响的论述并不能一一对应去看待,只是为了研究的方便,从不同的角度来表述。此外,我们也必须看到,彭家煌创作深受传统文化影响,但对传统文化不是全盘照搬,他在批判继承中也注意培养自己的特色。他的作品语言质朴,带有扑面而来的洞庭湖畔的“泥土气息”,运用活泼的方言俚语,加强地方色彩,加强对话的可笑性;叙述冷静,机智,具有农民式的憨厚、风趣;技法上将本是悲剧性的故事渗入喜剧色彩,以批判审视的眼光来写乡风陋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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